次日,静安居,前院的议事大厅里,赵构、李纲、宗泽、梁景、吴福、朱远山在议事。
朱远山坐在这里有点不安,但这是赵构点名参加的,朱远山作为两福宫修内司司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的修内司是第一责任衙门。当初赵构将延福宫划分成顺福宫和祈福宫两部分,让他当这个修内司的司正,可不是让他来这里养老的。况且,此事的事后主谋又是赵桓,是他的老东家,尽管在协助梁景处理案子的事情上尽心尽力,但要是按律法追究起来,他朱远山也是有责任的。
赵构站在大厅里,神情还是有些恍惚,仿佛还没有从哪个噩梦里走出来一样。他只是觉得自己睡了很长时间,而且做了很多梦,甚至梦见了自己穿越之前一些事情,还梦见了黄土岭、梦见了磁州城、梦见了小龙湾烈士陵园、梦见了咸平路韩州大营,梦见了死去的飞龙卫龙八、龙十七、龙三十九……梦见了雪国平原上的大厮杀,梦见了无数死去的将士,有宋军,有金兵,满脸是血,有的拎着自己的断胳膊,有的拎着自己的断腿,有的拎着自己的脑袋,晃晃悠悠地冲自己走来……
画面又变了,变成邢秉懿带着一帮子后宫的姐妹们和孩子们挡在赵构的身前,在拼命保护自己的官家,但面对这么多的阴灵残魂,她们又是那么的无助,眼看被一步步逼退,赵构想上前护住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但却不能动分毫,眼看就要手中的刀枪已经举起,突然一声炸雷响起,所有的人顿时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匹战马从青烟中杀出,韩世忠挥舞着手中双刀,大喊道:“大帅莫慌,韩世忠在此。”
耳边就响起一声声急促的呼唤:“大帅、大帅……”
……
现在想起来,还真就像一场梦。要不是后半夜皇后告诉他,他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他自己只是知道自己作了一场大梦而已。
当李纲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赵构的时候,赵构震怒了。自己“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处理政策,被人看成了一种软弱和心虚,是可忍孰不可忍。自己一方面在前线浴血厮杀,一方面还要关注国内的发展,恨不能一个人分成几个人,一天当成两天用,但换来的却是背后的暗算。
但事情总是有两方面,虽然这次赵构凶险万分,但经历这次劫难之后,他的政治思想更加成熟,身体内外机制也有了一个脱胎换骨的变化,意志品质更加坚定。翠玄子道长说得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场灾难,只要挺过去,官家将会有大因果。
赵构不说话,屋子里几个人都不敢随意开口,都坐在那里静思不语。朱远山待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赵构虽然不说话,但上位者的威压一股股释放出来,对于他这种后天残缺之人,尤其敏感,比常人所受到的压力会更大。
天气虽然炎热,但静安居掩映在几株海棠树的花阴下,格外的凉爽,并没有酷暑里的热浪,但朱远山早已汗流浃背,可在赵构面前,丝毫不敢失仪。
赵构只在想一件事,就是对赵桓的处理。按照宋律,死罪是肯定的,他取消了株连之法,谁犯法制裁谁,宋国必须是法治国家而非人治,但这条路还需要一个过程,或者说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
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动起了歪门邪道。赵构不由地记起来在咸平路,赵佶父子回东京的前一天,赵佶找自己谈话,提醒自己要防备赵桓,说赵桓下起手来,无所不用其极,自己还是没有引起真正的重视。
“后方不靖,前方不稳啊。”会宁府一战正是关键时刻,却出现了这摊子烂事。案子虽然破了,总归是要处理的,涉及到皇宫大内,骨肉血亲,李纲和宗泽包括梁景,都不敢拿主意。这件事,还就得赵构点头才行。
“都坐吧。高进,让他们送几把蒲扇来,这天热得有些不地道。”赵构突然向高进命令道。
“来来来,吃几块西瓜消消暑。我让巧姑熬了绿豆汤,一会儿都喝一碗,咱们都去去火,大家放心,天塌不下来。咦,朱远山,你脸色不好,这些天累着了吧,当心身体才是。梁景说了,这次你的差事办得不错,我很欣慰。回头,我让梁景在凤楼做东,款待各位有功之臣,伯纪、宗老,你们是要作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