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公府,药王庙中。
司马父子三人与皇甫谧见过,乃系通家之好,再不见外。
山阳公刘协对司马懿道:既云有秘事相告,此时并无外人,便请实言。
司马懿:某前年奉魏主之命前往汉中,与蜀汉丞相诸葛亮对敌,方得见其人。通过故中郎蔡邕之女蔡琰,确定孔明身份,故特来向殿下告知。殿下休要惊讶,诸葛孔明实乃殿下亲兄,当年逊位少帝,被逆贼董卓派遣李儒害死,却又死中得活,史侯刘辩是也!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不料华佗听来无动于衷,山阳公亦似不闻,只静静发呆。
司马懿:此事原是太过离奇,怪不得殿下。某不敢扯这弥天大谎,有实物为证。
便令次子司马昭:你到院中,将坐骑皮套中那件东西拿来。
司马昭领命出去,顷刻即回,手中托了一个长条布囊,打开来置于案上,众人看时,见是一架古琴,上镌“龙吟”二字。
司马懿:此物乃是一对,一雌一雄,皆为蔡中郎钟爱之琴。雌曰凤鸣,在其女蔡文姬之手;雄者便是这架龙吟,当年蔡中郎将史侯救出洛阳,并以此琴赠之。前番在祁山西县,孔明托蔡琰将此琴留赠于臣,其意就是作为证物,令某献于殿下,以证其信也。
刘协抬起头来,脸上泪水纵横,早已哭得哀毁不堪。哭了半晌,这才收泪哽咽道:某在三十年前,已知兄长未死,只不知就是蜀汉丞相诸葛孔明也。我兄南逃荆州,在隆中躬耕田亩十余载之久,历尽艰辛饱尝苦难,实孤之罪也。终择刘备为辅,征战十余载,方得荆益二州,苦心孤诣,欲复我汉室社稷。奈刘备一意孤行,先陷汉寿亭侯不救,次弃荆州不复,再攻东吴几致灭国。屡违我兄隆中对策,以致前功尽弃。惜哉兄长,痛哉兄长!
司马懿:孔明如此苦心孤诣,皆因殿下尚在,天下思汉。望殿下宁耐,勿负其志。
山阳公:兄长欲复汉室,使某再登帝位,孤岂不知?但观今大势,三分天下,魏家已居其二,孙权又行篡逆,称帝江南。兄长欲复刘氏江山,何其难乎?汉祚已衰,火德渐息,明知其不可为而强为之,只能徒使呕心沥血,死而后已,无补于事也。望仲达再见我兄,以孤之言语转述,就在蜀中安度此生罢,无需再逆天道而行矣。
言罢大哭,甚是悲切。
司马懿闻言大惊,再拜谏道:孔明兄长虽一生跌挫,未损志向半分,殿下何如此自弃?今曹真已死,魏国军权尽握臣手,全国军队,供某调遣。孙权自守之辈,不足虑也。臣此次率大军出汉中,引孔明大军攻取两京,魏氏江山重归殿下,汉室便可复兴矣。殿下只需养光韬晦,深自敛锋,待臣与孔明引兵攻入洛阳,尽灭曹家氏族,复还龙廷,不亦可乎!
刘协连连摇头:自我先父灵帝以来,黄巾大起,董卓肆虐,李郭为乱,诸侯竞起,民不聊生。刘氏获罪于天,不可祷也。复因征战连绵,至今五十年矣,天下人口死亡流徙,十不存二。九州田园荒芜,中原满目疮痍,几为无人旷野,皆我父子滔天大罪,岂可恕免?孤将江山社稷禅于曹丕,乃是自愿,非其逼迫。兄长刘辩即便夺回,也请他自为,我绝不再出。可此一生,只有这十余来年,才得快乐逍遥。吾其为药王门徒,不敢再闻天下之事。
司马懿见山阳公如此坚决,再向华佗、樊阿、皇甫谧看时,见其三人频频点头,似以刘协之语为至理名言,颇赏其志。
刘协静了片刻,走进方丈密室,捧出一个锦囊。打开看时,见是两面铸金令牌。
山阳公:此牌乃是先汉高祖所铸,共有五面,名为卧龙令。董卓废黜我兄,立某为帝,后逢李、郭之乱,五令齐出,分付兖州刺史刘岱、益州牧刘焉、荆州牧刘表、豫州牧刘备、太中大夫刘晔,五位汉室宗亲。今五人俱亡,刘岱、刘晔令牌复归于孤,刘备、刘焉、刘表三面令牌,此时必在我兄刘辩手中。卿将此二令交还孔明,令其自为之用可也。
司马懿收了令牌,告辞出城,率二子回至军营,一路上慨叹不已,心中怏怏不乐。
画外音:司马懿离开山阳之后,华佗便令徒孙皇甫谧杀一恶霸,复请骊山老母貂蝉用易容之术扮作刘协模样,宣称山阳公患病而亡,上报魏明帝。曹睿命以天子之礼厚葬,并亲制祭文,遣使往山阳县主祭殓葬。华佗见万事已了,便率山阳公及一众门徒,直奔长安骊山,在老母宫对面向阳之处,建一座药王宫,以为药王门总舵,隐居下来。
历史真相:魏明帝青龙三年二月,魏明帝命葬姑父刘协于山阳城外云台山禅陵,追谥汉孝献皇帝。汉献帝诈死隐遁山林之时,寿至五十四岁。刘协自登大位,共做三十一年傀儡皇帝,竟然落得善终,虽因曹操父子本性宽厚,亦与刘协深谙生存之道不无关系。禅位后被封山阳公,封邑万户,位于所有诸侯王之上;且向皇帝奏事不必称臣,接受皇帝诏书可以不拜,还可以天子之礼祭祀天地祖宗,可谓自古未有之荣。经过四十年煎熬,其后归于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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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转换,了结山阳公之事,再说司马懿伐蜀。
司马懿率二子进入洛阳,拜见天子。曹睿大喜,即下诏命:拜司马懿为征西大都督,行假节,有调动天下众兵之权;便宜行事,不必奏帝,可得专行。
即合虎符,点齐十五万军马,亲排銮驾送出城外。
司马懿暗道:此番孔明竭尽全力,将是最后一次北伐,若不成功,再无机会矣。某知史侯虽冒诸葛亮之名,谎称生于光和四年,实生于熹平五年,尚比某年长三岁,今已五十八岁矣。此番征魏再不成功,则虽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某必助其一战而定天下。
于是辞了魏主,径到长安,大会诸路人马,计议破蜀兵之策。
张合此时已自羌中还师,当即入帐请战:诸葛亮三番五次兵出汉中,无非要夺取长安,以下洛阳。某愿引一军去守雍、郿,当其必来之路,以拒蜀兵。
司马懿道:我前军缺少能征惯战大将,定不能独当孔明之众。今将军要分兵为前后,非胜算也。不如留兵守上邽,余众悉往祁山。未知公肯为先锋否?
张合见司马懿此番如此抬举重用,不由大喜:某素怀忠义,早欲尽心报国,可惜未遇知己;今都督肯委以重任,虽万死不辞,怎不奋勇上前!
司马懿大喜,遂使张合为先锋,令郭淮守陇西诸郡;自督大军,与众将分道而进。
正行军间,前军哨马来报:蜀汉丞相诸葛孔明率大军望祁山进发,前部先锋王平、张嶷径出陈仓,过剑阁,由散关望斜谷而来。
司马懿即令扎营,激励张合:孔明长驱大进,非将军不可当其锋锐。蜀兵屡出汉中,每次皆因粮尽而退,今逢麦熟,其必派兵来割陇西之麦,以资军粮。将军可结营守住祁山,我与郭淮巡略天水诸郡,以防蜀兵割麦。未知将军愿否?
张合见都督委以重任,慨然领诺,遂引四万大兵,前去驻守祁山。
司马懿则亲引大军,率郭淮望陇西诸郡而去。
孔明兵至祁山,安营已毕,见渭滨早有魏军提备,乃谓诸将:此番为将者必是司马懿。今李严运禄不到,陇上各郡小麦已熟,我可密引兵割之。
遂留王平、张嶷、吴班、吴懿四将把守祁山,自引姜维、魏延等,前到卤城割麦。
卤城太守闻说诸葛亮亲来,便即开城出降。孔明深加抚慰,便令仍守卤城,自引诸将并三军壮士,搦镰持索,望陇上而来。
尚距陇上三十余里,前军回报:魏大都督司马懿引兵在此,扎营以待我军。
孔明惊道:此人厉害,竟预知我要来割麦!
当即分派诸将:令姜维引一千五百军,伏在上邽之后;马岱、魏延各引一千五百军,护住车队,又令三万军皆执镰刀、驮绳,伺候割麦。
安排已毕,却令关兴扮做天蓬元帅模样,率五百军士,皆执七星皂幡,前去魏营诱敌。魏军哨探见之大惊,火速报知司马懿。
司马懿笑道:这个孔明偏多作怪!
遂拨二千人马出营,下令不论是谁,尽情捉来。魏兵领命骤马出营,关兴便转身退去。魏兵各要建功,尽力赶了一程,追之不上。
魏军奇怪,方欲勒马回营,司马懿亲率大军前来,复来追赶。
忽听战鼓大震,一彪蜀军杀来,前队披发仗剑,拥出一辆四轮车,其上端坐孔明。
司马懿惊道:这是甚么精怪?看样子不是来打仗,倒像要作法!
言未毕,左右及身后又各出一军,打扮皆同,各有一辆四轮车,一共四个孔明,从四个方向杀到。司马懿心中暗笑,却故作大惊,回顾诸将道:此必神兵天将也,可速退!
说罢回马先逃,急急引兵奔入上邽,闭门不出。
此时孔明早令三万精兵将陇上小麦割尽,运赴卤城打晒。司马懿在上邽城中,计算孔明晒麦时日,便知日内必将开战。
正思念间,副都督郭淮入帐请战:蜀兵现在卤城打麦,都督何不出兵击之?
司马懿笑道:将军之言,正合我意!你我可分兵两路,分进合击。
司马懿引兵径到卤城下,日已昏黑,遂命屯兵。定更时分,郭淮亦到,两下合兵,一声鼓响,把卤城围得铁桶相似。城上万弩齐发,矢石如雨,魏兵不敢前进。
三更时分,忽然城外麦田里火光冲天,喊声大震,蜀兵一齐杀至;同时卤城四门大开,内兵杀出,里应外合大杀一阵,魏兵死者无数。
司马懿引败兵奋死突出重围,占住山头;郭淮亦引败兵奔到山后扎住。
郭淮因是自己主意,致使损兵折将,不由懊恼,又来告司马懿道:可发檄文调雍、凉人马,并力剿杀。某愿引军袭剑阁,截其归路,敌可尽灭。
司马懿从之,即发檄文星夜往雍、凉,调拨大将孙礼。非止一日,雍凉兵到,司马懿即令孙礼约会郭淮,一袭卤城,一袭剑阁。
孔明在卤城日久,不见魏兵出战,乃唤姜维、马岱:魏兵守住山险不与我战,定是分兵去袭剑阁,断我粮道。二公各引一万军去守住险要,休等其扎营稳妥,便率兵袭之。
小主,
二人领命,引兵去了。孔明却调集城内晒麦大军,以待雍凉之兵。
孙礼率西凉人马倍道而来,将至卤城,天色刚明。因见人马困乏,便令扎营歇息,预备来日再战。未料正在扎营之际,蜀兵早到,一拥而进。
雍凉兵抵敌不住,望后便退;蜀兵奋力追杀,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孔明获胜,便要起兵大进。忽报永安李严有使赍书到来,密告军情。孔明令入,览其书云:某闻东吴陆逊上书吴主孙权,遣使潜往洛阳,与魏国秘密连和;魏主曹睿令东吴发兵取蜀,吴主孙权意为所动,就要起兵,往白帝城来也。丞相见书,当疾速退军!
孔明览书甚是惊疑,长叹一声:此番北伐,又成画饼!
乃聚诸将传令,教祁山大寨人马先退回汉中。张合奉命扎营祁山,忽见蜀兵退去,乃急往卤城大营,面见司马懿请令,要去追袭。
司马懿知道孔明要以退兵为名,施拖刀绝杀之计,便坚执不从,且故意劝止:孔明诡计极多,不可轻动。不如坚守,让他退去。
镜头转换,卤城之中,丞相行营。
孔明知道祁山兵马已回汉中,再无后顾之忧,遂聚众将,授以密计:杨仪、马忠二将,引一万弓弩手,先去剑阁木门道埋伏,若魏兵来时,如此如此。
又唤魏延、关兴:你二人在城上四面遍插旌旗,城内乱堆柴草,虚放烟火。掩护我大兵趁夜出城,然后速往木门道行来。
安排已定,各自依令而行。司马懿坐在大帐之中,闻说城中烟起,亲自出营来看,于是不问张合,却将目光看向上将魏平:此乃空城也。孔明已退,谁敢追之?
魏平正要请令,张合却道:且慢。我料诸葛亮此番退兵,定有计策,不可追之。
司马懿吓了一跳,暗道:莫非他已经得悉某与孔明合谋,欲害他性命?
察颜观色,却又不似。魏平想要追敌建功,问道:蜀兵退走远矣,有何计策?
张合眼睛盯着司马懿,口中训斥魏平:夫用军之法,围城必开出路,归军不可穷追。蜀兵自出祁山以来,屡屡获胜,又新破我西凉兵马,锐气正盛;且新得陇上新麦数万斛,全军足食一年有余,何故退兵?非计而何!
魏平没有张合官大,听罢诺诺连声,心中不服,却不敢还口。
正在这时,司马昭忽然进帐,对父附耳低言,递上一封信。司马懿开拆其信,张合偷窥一眼,见书皮上写道:书呈司马懿大都督开拆——麾下南阳太守满宠。
司马懿看完大喜,将书信置于案头,即问司马昭:满伯宁使者现在哪里?
司马昭答:现在帐外等候回复。
司马懿道:此信未知的确与否,待某亲自出去,详细问他。
乃引司马昭急急出帐。张合将案上书信拿起,见其书略云:陆逊惧蜀胜魏,报昔日侵夺荆州之仇,调集荆州兵以袭巴郡。蜀江州太守李严上书告急,被某得知,故报都督。孔明兵败,必不退兵;若大胜之余忽退,必因陆逊发兵。都督追之必获大胜,良机莫失!
张合看了,又示与魏平,二将心意已决。
司马懿回帐,见密信挪了位置,不动声色,拢入袖中,便令散帐。
张合止道:大将军慢来!蜀兵都退尽了,都督不说追击与否,怎生就要散帐?
司马懿道:某细想将军所言,极为有理。蜀兵毫无缘由退兵,必是孔明以退为进,欲施埋伏之计耳。不要追他,令其计划自然落空,岂不是好?即是无计,得他退兵,我等不战而胜,回去报与天子,一样赏赐,岂不是妙?将军回帐休息去罢,休要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