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勉县,定军山下。
钟会闻听蒋舒之言,冷汗浸背,怏怏返回营中,不敢进兵。
当夜宿于帐中,忽梦一仙人进帐,止于榻前。钟会惊视,见其身披鹤氅,素履皂绦,面如冠玉,唇若抹朱,眉清目朗,身长八尺,疑是仙人。
那仙人说道:我乃武侯诸葛亮也,在此卫护一方生灵,休使他人涂炭。今虽汉祚已衰,天命难违,然两川生灵,横罹兵革,诚可怜悯。你入境之后,万勿妄杀生灵。否则,某将运五雷正法,殛灭你十万大军,使你片甲不回!
钟会霍然惊醒,见房中空无一人,浑身汗湿。次日遂备祭礼,宰杀太牢,自到武侯墓前再拜致祭。祭毕狂风顿息,愁云四散,忽然清风习习,细雨纷纷。
阵雨过后,天色晴朗。钟会与诸将大喜,拜谢回营,拔寨前行。于是传令前军,专于队前立一白旗,上书“保国安民”四字,传令所到之处,如妄杀一人者偿命。
汉中人民闻此,皆出城拜迎。钟会一一抚慰,秋毫无犯。
魏军既过定军山,对面小山上竹篱精舍中,走出一个白须老者,喟然叹道:蜀汉劫数已尽,亡之必也。但凡引兵至者,哪个不想称王称帝,偏安于此天府之国?川中兵连祸结,山河残破,皆刘玄德始作其俑,我刘辩始发其端也。蜀人何辜?遭此大难!
话犹未了,瓦舍中又走出四叟,皆须发雪白如霜,飘然有神仙之态。
左首老者说道:殿下既云汉祚已尽,已经看透红尘,堪破天数,又何必为刘禅慨叹?其得刘备福荫,又在殿下护佑之下做了四十余年太平皇帝,福份也享够了。殿下与司马仲达殚精竭虑筹划,献帝重孙刘琰夺还帝位,已无悬疑。刘琰若知刘禅是其本族叔祖,定不会害其性命,必以当初曹丕相待山阳公而待之。殿下又何必替后辈担忧?
其余三老听罢,一齐点头称是。
字幕:卧龙诸葛亮,字孔明,原名刘辩,东汉少帝;伏龙徐庶,字元直,曾为刘备副军师,后投曹操;博陵崔州平,汝南孟公威,颍川石广元,皆是少帝侍卫,徐庶挚友。
正在这时,忽从厢房中走出四个鹤发童颜老妪,居中一个笑道:几个老东西,也不看看时辰,只顾在这里闲话是非兴亡。酒饭已备,进屋边喝边说罢。
字幕:蔡琰,字文姬,孔明少时玩伴;貂蝉,原名任红昌,此时号为骊山老母;小乔,周公瑾之妻,骊山门弟子;唐妃,化名黄月英,小字阿丑,少帝结发之妻。
孔明等四叟闻听,哈哈大笑,转身进入瓦舍,饮酒闲话去了。
画外音:孔明在此为自己守墓,今已二十九年。其余数老则是闲走三山,闷踏五岳,一年前来一会。此时正是一年一会之期,却正逢钟会引兵伐蜀,故使些法术,令他恐惧。
镜头闪回,二十九年前。五丈原大帐,叙述孔明诈死之事。
孔明闻知兄弟刘协已死,便断了兴复汉室念头,看透红尘,不愿再引军无谓征伐。又将皇后凤冠霞帔及个人私玺交付司马懿,料他也必知己意,是以江山社稷相托,心中更是一片空灵,光风霁月,了无牵挂。于是便与华佗师徒暗中商议,如何诈死退军,瞒过众人。
华佗笑道:此事极易,但要瞒过世间所有之人,不可能也。须使五个人知道。
孔明即问:未知是哪五个人?
华佗说道:我师徒及徒孙三个,瞒不过也。其余两人,一是令弟马均,一是貂蝉。
孔明奇道:何解?
华佗:我观殿下陇上割麦之时,使用四五个木制偶像,坐于小车之上,吓退魏兵。其偶虽然酷似殿下本人,但尚未至臻善臻美,不足以假乱真。若于晚间或云雾缭绕之时,还勉强瞒得人过,若是晴空万里日光朗照,便露馅矣。今令弟马均乃是匠门巨子,雕刻入微,虽鬼斧神工,亦不及其妙术通天;另观今之天下,易容之术鼻祖,当属骊山一门,江湖中更无出于其右者。若使令弟刻木为偶,再请貂蝉施以易容神术,使偶像神色如生,面如冠玉唇若抹朱,须发眉毛纤毫毕现者,其谁能看破此中玄机?某故说瞒不过五人,便是此意。
孔明恍然大悟,遂请华佗全权代为办理。
华佗先到马均私帐,说造偶像之事。马均从命,乃取山中香樟之木伐之,取其中段,雕以为像,只是少了血色毛发,未具精神。便将偶像装入大箱,令徒孙皇甫谧背在身上,拿了自己亲笔之书,又请孔明发给卧龙令一枚,到临潼骊山相请貂蝉,给偶像做易容之术。
未至十日,皇甫谧潜归大营,至密室搬出偶像,果然便与真人一般无二,只是少了一口活气而已。孔明极为满意,即始装病吐血,令众将看出渐渐病笃,不能挽救。
其后开始用计:安排退兵,遗嘱李福,都是孔明自为;一切嘱咐妥当,先是闭气诈死,瞒过众将;当夜晚间又支出护卫,令樊阿施展神针之术,闭住孔明周身大穴,便无气息,更无脉象,与死人一般无二,可百日不饮不食,亦不送命。
小主,
死诸葛吓退活仲达之时,车上坐的便是陇上割麦时所用一般偶像。
待灵柩到了汉中,措置停当,华佗这才替孔明起了银针,换了道家衣装;又将易容偶像穿上殓衣置入棺中,摆放停当,然后飘然而去。
华佗祖孙与孔明先到黄公山,见了左慈仙师;又至山阳见了孟公威、崔州平二人,再至颖川见了徐元直和石广元,与众人将真相诉说清楚,最终至骊山药王庙,隐居下来。
其后不久,徐庶和石韬先后诈死,家人向魏天子上报哀书。因二人在魏国官小职微,魏主自然不疑有他,也无心去追究真假,只令依律按品级埋葬,销了官籍了事。
至于后主刘禅亲至定军山致祭理丧,哪一个敢去灵柩前细看?便是细看,只要不用手去触摸,亦看不出棺内躺的乃是一具木偶之像。
三年之后,孔明心中弃舍蜀汉不下,这才回至定军山,请山民在陵墓对面小山上盖了十余间精舍,在此清修,并为自己守墓。且致书家中,说与唐妃自己未死之秘。
其实马均回到成都之后,已将此事悄悄告知嫂嫂,唐瑛早已知晓。此时闻讯来会,四手再执,泪眼相望,自是另外一番滋味,说不尽沧海桑田,感慨万端。
马均见诸事已了,遂辞官而去,又带继子诸葛企、诸葛谦与亲子诸葛乔南行,远遁武陵郡桃花源谷。黄承彦见女婿假死成功,再也了无牵挂,终回至襄阳隆中黄家湾,时而至鹿门山中与水镜先生司马徽、庞德公等下棋闲话,直至终老。
闪回结束,镜头转换。按下孔明等人,复说魏国大军。
钟会引军离开定军山,进入汉中,离剑阁二十里下寨。立营方稳,雍州刺史诸葛绪引兵来见。钟会便问:将军因何在此?
诸葛绪:某依三路进兵之策,引兵把住阴平谷口,切断姜维退路。姜维从沓中败退,佯作攻击我军之后,某驱兵向北堵击,姜维则乘机通过桥头,与廖化、张翼合兵,据守剑阁。邓艾进至阴平,发书命我与其合兵南下。末将岂肯从他?故在此专候将军。
钟会先是和蔼可亲,听罢忽然翻脸:公纵放姜维入阁在先,又畏敌不进在后,虽然同殿称臣,某不敢因私废公,恂情庇护。左右,将诸葛将军拿下,押回洛阳治罪!
诸葛诸大惊,至此方才大悟,钟会非但欲夺己功,更要夺己兵权。
果不其然,钟会趁火打劫,便留诸葛绪军马归于自己统领,随即引大军南下。然而却被姜维阻于剑阁,相持旬月,攻打不下。
钟会深知,前有剑阁雄关,寸步难进;背后黄金、乐城、汉城三地要隘;东溯汉水,已自处于绝地。此时顿兵雄关之下,不由便如芒刺在背,进退失据。
思前想后,于是亲自修书,令人送至关上,呈与姜维。其书略云:
某闻公侯以文武之德,怀迈世之略,功济巴、汉,声畅华夏,远近莫不归名。每惟畴昔,尝同大化,吴札、郑乔,能喻斯好。
姜维怒道:你如今已临绝境,自身难保,尚在此玩弄笔墨,嘻笑姜某耶!
于是遣回来使,置之不理。钟会面对天险,简牍无施其用只得硬起头皮,仰攻剑阁。姜维列营守险,也学老对头邓艾在祁山之计,只是坚守不出。
剑阁号称天险,钟会攻关旬月不克,只得引兵后退三十里扎营。魏军开始粮食不继,军心动摇,众将更是灰心丧气,皆谓即将前功尽废。
蜀汉后主闻报魏军顿于雄关不退,于是修下国书,遣使送至建业,向吴主告急求援。
吴王孙休应诺后主之请,便即派兵三路:大将军丁奉率领诸军进兵寿春;将军留平到南郡联合水军都督施绩,向北进兵襄阳;将军丁封、孙异引军至沔中,救援蜀汉。
邓艾闻吴兵来救,急上书司马昭:今蜀寇大受挫折,若吴人来救,则前功尽弃矣。臣察自阴平沿小路经汉德阳亭,若奔袭涪县,则距剑阁西有百里,距成都三百余里。请领精悍之兵,直击成都可也。姜维死守剑阁,若闻某出阴平,必引兵救援涪县,则钟会正好乘虚而入剑阁。若姜维不救涪县,则某即可出其不意,攻其空虚之地,必败守敌。
司马昭看罢,虽知此计险极,但如骑虎背,无可奈何,只得回书准行。
邓艾于是趁姜维被钟会牵制,独自率军自阴平沿景谷道东向南转进,南出剑阁。
钟会闻知,也派部将田章等绕过剑阁,随后跟进。
邓艾选兵三万,率军攀登小道,凿山开路,修栈架桥,鱼贯而进,各带干粮绳索进发。约行百余里,选下三千兵,就彼扎寨;又行百余里,又选三千兵下寨。
自阴平进兵至于巅崖峡谷之中,凡二十余日,行七百余里,皆是无人之地。山高谷深,至为艰险。途中又粮运不继,军士多次陷入困境。
魏兵沿途下了数寨,以备后路,并接应大军,便只剩下二千人马。前至马阁山时,见道路断绝,进退不得。部将见蜀道如此之道,皆生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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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艾身先士卒,遂用毛毡裹身滚下山坡,诸将随之。方整顿衣甲器械而行,忽见道傍有一石碣,上刻:二火初兴,有人越此。二士争衡,不久自死。丞相诸葛武侯题。
邓艾如见鬼神,吓了一溜跟头,从人急忙扶起立定,犹自惊骇不已。细详碑文中字句,不由沉吟道:“二火初兴”,谓今岁乃魏炎兴元年;“有人越此”,谓有人带兵从此入川,指自己也;“二士争衡,不久自死”,不明其意。但既有“死”字在内,颇觉不吉。
儿子邓忠见其自言自语,笑道:此易解耳。今姜维与钟会正在剑阁以大兵相争,不久皆会自死——父亲何必自忧?
邓艾深以为然,遂对石碣再拜道:武侯真神人也。我今生不能以师事之,惜哉!
于是率军出于阴平险道,出其不意直抵江油城下。
守将马邈毫无准备,见魏军从天而降,以为神助,遂不战而降。
蜀后主闻报江油失守,急派卫将军诸葛瞻引成都后备大军七万余,前出江油抗击邓艾,令黄权之子黄崇为参军。诸葛瞻遂令亲子诸葛尚为先锋,前至涪城,扎兵城外。
黄崇谏道:魏军越阴平险道而至,闻只有二千军士,且无战马。将军宜速行复夺江油,据险而守,无令敌军得入平地也。
诸葛瞻不以为然,说道:我父遗下八阵战法,专利于平野作战,彼若来时,定使其片甲不归。公不知兵,请勿多言。
于是勒兵不动,列阵以待邓艾军到来。邓艾即夺江油险地,又得城中军需补充,增益战马兵器,于是元气渐复,引兵来攻涪城。
诸葛瞻令子诸葛尚迎敌,被邓忠所败,溃不成军。诸葛瞻于是放弃涪城,退守绵竹。
邓艾得了涪城,即遣使致书诸葛瞻道:公奋先父武侯余烈,天下无不敬仰;今若举城以降,某必表为琅邪王,绝不食言。
诸葛瞻怒斩使者,将数万大军在绵竹城前列阵,以待邓艾。
画外音:诸葛瞻虽然忠勇,但连犯数错,便葬送了其父苦心经营数十年的蜀汉江山。邓艾兼程行险道七百余里,到江油之时已近油尽灯枯,强弩之末,粮秣已绝。且沉重铠甲及兵器都遗留山谷之中,到此已毫无战力。若江油马邈不降,邓艾与其二千兵必然自死。马邈虽降,诸葛瞻率领成都数万人马已赶至涪城,若复来夺取江油,邓艾并无守城之具,亦必全军覆灭,绝无幸存之理。但诸葛瞻在涪城却止步不前,已失去击败邓艾良机;后又让全军退守绵竹,至邓艾趁机占领涪城,获得充足补给,并尽得府库军械,便为资敌自杀之举。随后却又放弃固守绵竹,带全军和邓艾军野战,则错上加错,至此败局已定。
蜀亡历史真相:若论蜀汉兵力,当时南中督霍弋尚有精兵万余,右将军阎宇也领永安两万余精锐奔赴成都途中,同时姜维也引兵四万于剑阁,邓艾已临三面受敌绝境。再加上诸葛瞻麾下七万大军,尚有十五万之众,若依各处险阻采取守势,可抵百万大军攻击。便是钟会之军,此时困境亦与邓艾相同,只余苟延残喘。若诸葛瞻在绵竹拒守月余,再兼吴军三路攻魏援蜀,司马昭无力救援西军,邓艾千里奔袭壮举,即成为军事笑话。则司马昭灭蜀之战,当比赵括纸上谈兵,马谡失守街亭,更为荒谬至极。遥想当年西蜀大将张任,曾在此城死拒先主刘备一年,使其不能前进半步,且设计射杀凤雏庞统,其用兵之法,较今之诸葛瞻强之甚哉!蜀汉实是直接亡于诸葛武侯亲子之手,读史至此,怎不令人扼腕叹息!
邓艾听闻诸葛瞻在平野列阵以待,不由大喜:侥天之幸,蜀汉当灭,令某成此大功!
便在此时,后续各营兵马已至,三万军聚齐,并得涪城府库器械装备。于是兵分两路,派邓忠攻打诸葛瞻右翼,司马师纂攻其左翼。
诸葛瞻不理其兵分几路来攻,专以父传八阵图敌之,果然阵法奥妙,魏军难敌。邓忠、师纂失利退回,对邓艾说道:贼兵战阵牢固,不可击破。
邓艾大怒道:我孤军深入七百余里,生死存亡全在此举,还说什么可不可破!
命令回军再战,若不能胜,便将其二人斩首。二将策马奔回,挥军再战,邓艾亲临督战,登将台指挥全军,以司马望所教破阵之法,终于大破蜀军。
邓艾与姜维在祁山前斗阵,几无还手之力,今日如此轻易便破了此阵,亦只因诸葛瞻学得不精,又无实战经验,故此照猫画虎,反类其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