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中,激变陡起。
孙秀走投无路,急忙下令:关闭中书南门,不可让叛军进来!
侍卫奉命关门,刚刚顶上门闩,王舆早引左卫军到至。因见宫门紧闭,遂下令道:众军听着,与我登墙烧屋;持戟士破门而入,擒杀逆贼孙秀。
孙秀父子和许超、士猗听得清楚,怕被烧死在殿内,只得开了侧门,仓惶逃出。
刚跑出数十步,只听喊声突起:孙秀在此,休使他跑了!
话音未落,早从旁侧闪过左卫将军赵泉,伸手一刀,已将孙秀砍倒在地,复一刀割下头来。众军一拥而上,孙会等三人束手就缚。
王舆与广陵公司马漼赶至,急令赵泉:休得私下动手,需将其三人交付廷尉诛戮。
当时宫内大乱,司马漼命众军搜索各省宫禁。不一时部将陆续来报:禀殿下,擒得前将军谢惔、黄门令骆休、司马督王潜等,请令定夺。
司马漼:此皆孙秀一党,罪不容恕,立斩不饶!
众将应诺,遂将孙秀一班同党当即斩于殿中。
三部司马来报:禀殿下,我等在宣化闼中擒获孙弼。
司马漼:此贼不必审问,斩首示众可也。
王舆家将来报:在孙秀家中搜出济阳王司马馥,请令定夺。
司马漼:此乃逆首赵王次子,不可擅杀。可将其囚禁在散骑省,使持戟士守住省阁。
过了半日,兵乱止歇。王舆率兵驻扎于云龙门,请上卿八坐都到殿中,列于东阶树下。广陵公司马漼率亲军进入内宫,挟天子司马伦登殿,迫使其宣布退位诏令。
司马伦无奈,只得下诏,公布于众:孤为孙秀等人所误,致使诸王发怒,起兵讨伐。今孙秀既已伏诛,众将可迎太上皇复位,孤愿告老归农。
八坐传示诏书于众臣,请用驺虞幡信驰告京师,令各营将士放下武器,均各罢战。
在京文武百官在战乱既止,于是各自夺门奔逃出城,无人再敢居于家中。
王舆下令大开城门,迎接齐王、成都王等诸王进城,入太极殿而坐,各讲礼毕。
诸王与八坐公议,传令黄门带司马伦从华林东门出,及太子司马荂一起,皆押至其汶阳里住宅囚禁;又派甲兵三千,将惠帝从金墉城迎归,复登帝坐。
惠帝车驾进洛阳南门,行于街衢,百姓遮道跪拜,皆呼万岁。惠帝遂从端门而入,升太极殿,居于广室,诏令遣送司马伦父子到金墉城。
又遣使者至九曲军营,诏令司马虔免官,夺其军权。
司马虔奉诏,即带数十随从离营,回到汶阳里故宅待罪。
梁王司马肜闻之,忧惧而亡。
惠帝司马衷复位升朝,于是下诏,大封功臣:齐王司马冏首倡义举,功高盖世,使为大司马,加九锡,备物典策,如宣、景、文、武四位先帝辅魏故事。
司马冏:臣谢主隆恩。
奉旨官:成都王司马颍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录尚书事,加九锡。
司马颍:臣谢主隆恩。
奉旨官:河间王司马颙为侍中,太尉;常山王司马乂为抚军大将军,进新野公司马歆为新野王。齐王、成都王及河间王为诸王之首,王府中各置掾属四十人,武士森列,文官备员。
受封诸王:臣等谢主隆恩。
加封已毕,诸王虽然跪拜谢恩,但是有喜有忧,各怀不满。
散朝之后,新野王司马歆欲阿附齐王,私对齐王进言:某窃谓成都王兵权太重,若拥兵变乱,则不能制。殿下不如奏削其职,免致后患。
齐王点头:公言是也。待某徐徐图之。
与此同时,常山王司马乂却请见成都王司马颍,献谄道:今齐王专政,必不容殿下与其同列。殿下若不早图,必致后悔。
成都王:公言甚是,容某思之。
常山王告辞去后,成都王便将其言告知卢志,并问:常山王之议,公意如何?
卢志谏道:臣谓此计不妥。二虎相争,两败俱伤。今两雄不能并立,殿下不如以退为进,以太妃有疾为由,请回邺城定省,奏天子委齐王专政。如此殿下必收四海之心,朝臣归附。待齐王有罪,再起兵而讨之,则谁不跟从?彼时大功必成。
成都王大喜,于是上表,称颂齐王威德,宜委以国政重事,自请还于邺城封国。
天子览奏,准其返邺,由是满朝文武皆称成都王贤德谦让,天下无不赞誉。
画外音:成都王返归邺城,辞让朝廷所加九锡殊礼,奏封兴义兵有功之将,敛祭黄桥阵亡将士,旌表其家属。并请开河北邸阁存粮,以赈济阳翟饥民。自此成都王名声大显,极得河北民心,山东及河南之民皆来归附——皆赖卢志为之谋划,得承盛誉。
镜头转换,齐王府邸。
成都王既已离朝,齐王就此大权独揽。于是开府征辟幕僚,大封王府诸臣,名单略云:
刘殷为军咨祭酒,曹摅为记室,江统为参军事,张翰、孙惠为曹掾,顾荣、王豹为主簿,何勖为中领军,董艾典枢机。又封将佐葛旟为牟平公,路秀为小黄公,卫毅为平阴公,刘真为安乡公,韩泰为封丘公,委以心腹,号为“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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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早朝,齐王出班上表:臣启陛下,司马伦父子叛逆,应当诛杀,以正纲常。
百官闻此,一齐上奏:臣等附议齐王,望陛下诏准。
惠帝:准奏。即遣尚书袁敞持节至金镛,赐司马伦饮金屑苦酒自尽。
司马伦闻旨,至此愧悔不及,以手巾覆面,连声道:孙秀误我!孙秀误我!
于是饮毒酒而死。司马伦既亡,齐王遂令捕其诸子司马荂、司马馥、司马虔、司马诩等,交付廷尉狱吏,考究查实定罪,皆当诛戮。
司马馥临死之时,对司马虔恨道:皆因你引兵不发,连累我等家破人亡!
司马虔闻此,惟有流泪无语。可叹司马伦妄自尊大,篡位自立,在皇帝宝座上不足百日,政令皆从孙秀所出,以至招灭门之祸。
齐王于是重置百官,凡司马伦及孙秀所用者一律斥免,台省府卫只有少数保留。
画外音:自诸王兴兵以来六十多日,死于战乱者近十万人。至此但凡同司马伦为逆者,下场无不可哀——张林被孙秀所杀;许超、士猗、孙弼、谢惔、殷浑与孙秀同为王舆所杀;张衡、闾和、孙髦、高越从阳翟兵败返京,伏胤战败回到洛阳,都被惠帝诏令斩于东市;蔡璜在阳翟向齐王司马冏投降,回洛阳后自杀;王舆因有功免于诛杀,但其后与东莱王司马蕤谋杀司马冏事败,又伏法被杀。永饶冶令宋桐机奉旨斩杀孟观,传首洛阳,夷三族。赵王司马伦及其党羽既被全部清除,齐王便即得志,先举不公,任用奸佞,再无顾忌。
时有大司马主薄顾荣字彦先,吴郡人,因见齐王如此胡为,遂上书切谏。其书略云:
臣忝在大王治下,有言不敢不告。老子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争功”。今殿下举动骄恣,势压群下,此非君子盛节也。伏望殿下居谦有终,永保令誉,勿使马援之笑公孙子阳也。且势有时而尽,势尽则倾,如杨雄所谓旦握兵权为卿相,夕失势则欲为匹夫而不能耳。转眼宠辱,反掌荣枯,诚可畏哉。惟殿下安分见机,平易自处,则鬼神亦将害盈而福谦矣。臣以此故,不避斧钺之诛,以献逆耳忠言。
齐王观书大怒:如此腐儒只会摇唇鼓舌,安知天下大事!
于是非但不纳其言,反而横行愈甚。
顾荣见此,恐齐王失势祸延己身,于是终日沉溺醉乡,不参与府中之事。
友人冯熊知其心意,于是献计:我有脱身之计,当为君谋之。
顾荣大喜,逊谢不已。
冯熊于是告辞顾荣,来见齐王,故意纠告:顾荣好酒,不理府事。王府大事固非酒徒能为,殿下何不迁之?
齐王:孤因重其名,故而用之。今既如此,当迁其职。
因此下令,罢免顾荣主薄之位,改授为中书侍郎。
顾荣虽得如愿脱离齐王府,依旧心中惕厉,不能自安。
一日,同郡张翰字季鹰,时为齐王曹掾,来拜顾荣道:今齐王专制骄奢,擅用小人,不纳忠谏,久必为祸败。某欲求去,故来别兄,旦日之间便欲南归。
顾荣不由怆然泪下,执手说道:某思吴中菰菜、莼羹及鲈鱼脍久矣,亦欲与兄同归,采南山之蕨,饮三江之水。人生贵得适志,何必羁宦游于数千里外,以邀名爵耶!
于是二人计议已定,来日上朝,皆告病坚辞其职,相邀买舟南下,归于故乡。
朝中及府中众臣见顾、张二人相携辞去,皆为之惋惜,齐王却不以为意。
一日宴会君臣,洒行三巡,佞臣董艾献言于齐王:侍中嵇绍极善丝竹音律,今日佳会,殿下何不令其为座中诸公品操一曲,以助酒欢?
齐王闻之大喜,命左右进呈古琴,请嵇绍品弹,以娱嘉宾。
字幕:嵇绍,字延祖,谯郡铚县人,曹魏中散大夫嵇康之子。
嵇绍见齐王命己当众弹琴,大为不悦,推而不受。
齐王见此,也大为着恼,勉强压住火气问道:今日众人为欢,卿何固执如此?
嵇绍:明公匡扶社稷,理当轨物作则,垂范后人。绍虽粗鄙,但忝备常伯,腰绂冠冕,鸣玉殿省,岂可操执琴瑟丝竹,以为伶人之事!公若释其公服,而为私宴,则某不敢辞。
齐王见嵇绍耿耿而言,遂无语以对,终不敢强命其操琴,令诸臣饮至深夜而散。
镜头转换,蜀使赍持告急奏本入京。
天子司马衷升朝,河间王司马颙出班奏道:今有益州牧罗尚发来告急表章,称流民十余万人聚于蜀中造反,拥巴氐人李特兄弟为首,已下广汉绵竹,进逼成都,求发援兵。
惠帝闻奏,遂问过齐王司马冏:当派何人领兵,前往益州平叛?
齐王:既是罗尚向河间王告急,即命司马颙调拨军将平叛可也。
惠帝:河间王,你可愿去?
河间王看了齐王一眼,奏道:替君分忧,为臣者本分。陛下有旨,臣愿效犬马之劳。
字幕:太安元年夏四月,河间王奉旨西征。
小主,
司马颙领军到至汉中,升帐派将:诸公既随我讨逆平叛,则需听我将令。命督护衙博征讨李特,驻军梓潼;张微任广汉太守,驻军德阳,约会罗尚,合剿氐羌流民,不得有误。
衙博、张微:末将遵命。
于是分兵两路,依令而行。河间王复又派出信使,往成都通知罗尚。
罗尚闻说朝廷发兵来剿,立派督护张龟驻军繁城,对李特流民军形成南北夹击。
与此同时,早有流民细作探知官军动静,飞报主将。李特得知朝廷来伐,并不惊慌,遂派其子李荡将兵五千,来迎衙博,两军遇于德阳城外。
双方列阵已毕,李荡出马,单搦衙博来战。
二将交手,未及十合,衙博不敌李荡枪沉力猛,勒回马向斜刺里败走。
李荡麾兵而进,官军大溃,降者无数,余众皆散。流民乘胜追击,复败衙博于沔阳,梓潼太守张演弃城而逃,巴西郡丞毛植献郡投降。
衙博败逃葭萌,李荡追击不舍;衙博逃走河西,李荡遂尽收其众。
与此同时,李特亲自率军出击繁城,一举将张龟击溃,八月继而进攻张微。不料因为大意轻敌,反被张微设伏,将李特击败。
李特败了一阵,退出十里扎营,当夜急遣使节,往调李荡率军来救。
次日清晨,李荡引兵而至,父子合兵,再战张微。李特阵斩张微,流民军声威大振。
朝廷两路军马皆败,西南就此失控。李特于是自称大将军,领益州牧,继而招集众军,派部将蹇硕驻守德阳,弟李骧进驻毗桥,准备进攻罗尚。
细作报入成都,罗尚闻而大惧,屡次派兵攻打,皆为李骧所败。
数次战斗之中,李骧见罗尚兵微将寡,便放胆大起其兵,趁势进攻成都,火烧城门。李流当时驻军城北,呼应李骧加紧攻城。
罗尚收集城内驻军,复得精骑一万,令辛冉为将,出城力战。
李骧出马,与辛冉斗于城下,力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败。
二将正斗在紧要之处,忽见东南方征尘大起,一彪人马飞至,领兵之将正是李流。李骧见援兵到来,于是驱兵大进,与李流合兵进击。
辛冉抵敌不住,急拨开李骧兵器,勒转马逃入城去,闭门不出。二李大战于成都南门,重创罗尚军马,一万精骑死伤八九,生还者不足十之一二。
经此一战,李特名声大盛,益州震动。蜀中士民尽恨罗尚贪苛,于是皆率部曲造反,纷纷响应李特兄弟。
时有建宁郡世家大族李睿、毛诜,率其族人八千余众,驱逐建宁太守许俊;朱提世家大族李猛,亦率部众万人驱逐朱提太守雍约;各拥兵数万,均发檄响应李特。
南夷校尉李毅闻报大怒,急派兵讨伐,用计偷袭,杀死毛诜。
李猛大惧,寄书李毅,欲复降朝廷。
李毅见其书中措辞不恭,遂佯许之,将李猛诱至行辕杀之。
字幕:冬十一月,丙戌日,朝廷下诏重置宁州,以李毅担任刺史。
镜头转换,按下李毅,复说衙博。
衙博一败再败,退出汉中,急上表朝廷,请发援兵,再伐蜀中。
朝中齐王当权,因惠帝子孙俱亡,于是奏请立武帝之孙清河王司马覃为太子,时年八岁。惠帝准奏,便以齐王为太师,东海王司马越为司空,领中书监。
衙博告急表章到京,满朝文武皆惊。
东海王司马越即发司空令符,使张征为广汉太守,引一万五千军入蜀,往征李特。
张征领命,率兵到至德阳,并不休息,急抄僻静小路,突袭李特大营。官兵虽然隐秘行军,但不料为流民军细作侦知,飞马报与李荡。
细作:报将军,大事不好,新任广汉太守张征入蜀,将兵来袭。
李荡:张征何许人也,竟胆敢如此!传令诸将,只需阻住要隘,使其不得前进即可。且看本将军如何施计,亲斩此獠。
诸将奉令而去,李荡遂亲带兵数千,伏于两侧山上,静候来犯之敌。
当夜三更时分,张征提兵而至。因见前面关隘灯火通明,陈兵以待,不由大惊,因对部将说道:未料此等流贼,消息如此灵通,提前设备。传我将令,后队变前队,退出此谷。
一声令下,前队转身而走。然而后队尚未接到通知,正在疾速前行,便与前队撞在一起,挤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