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见惠帝犹然不肯,于是喝令武士:将长沙王押上殿来。
天子为诸将所逼,又见长沙王已为所执,迫不得已,只得下诏:免去长沙王本兼各职,令徙居金镛城,无天子诏命,不得入朝。改元永康,大赦全城,放成都王司马颖入城。
司马乂高叫:陛下睦厚,以朝政托臣。臣慎忠诚敬,神明共知。各藩王受谗言所蛊,率兵责臣;众臣则心术不正,各虑己困,捕臣别衙,囚于冷宫。臣不惜身命,但念晋室衰微,宗室枝堕,陛下孤危。若臣死国安,亦社稷之利。但恐使恶人快意,而对陛下无益!
众臣闻之,无不垂泣。
司马越恐天子为长沙王所动,即命:速将司马乂押送金镛城囚禁,不得有误。
又命部将:赍持长沙王兵符命,大开城门,请成都王入城。
诸将领命,一面将长沙王押送金镛,一面打开城门,迎接成都王入城。
及至城外,见河间、成都二王兵力不盛,不由皆都心中大悔。
诸将痛恨东海王司马越,于是暗自商议。
一者曰:东海因与长沙有隙,竟然暗通河间、成都二王,倒卖朝廷,致陷我等不忠。此等千古罪名,我等岂可担得!
余者答:是也。我等何不前往金镛城,复将长沙王司马乂接出,使其领兵再战?
未料其中自有东海王心腹,立刻将诸将私议还报。司马越闻之大惧,急遣心腹人持亲书至张方大营,令杀长沙王以免后患。
张方亦知长沙王极恨自己,当即领命,遂遣部将郅辅,率领三千兵卒攻进金镛。郅辅引军而往,自是手到擒来,将长沙王缚至军前。
长沙王高叫:某无罪,且乃帝室嫡系,金枝玉叶,天下有谁敢以兵加于我身?
张方冷笑道:既说兵不加王身,那便如你之意可也。
于是命令左右亲兵,将司马乂绑于柱上,围以干柴,纵火焚之。可怜司马乂挣扎于火中,鸣冤喊痛之声不绝,良久方息,死时年仅二十八岁。
张方手下军士见之,亦皆为之流涕。司马乂既被活活烧死,张方亦不敢十分无礼,令将其以王者之礼,殡葬于洛阳城东。
长沙王下属官吏无人敢去送葬,惟有掾属刘佑一人步行扶持丧车而送,一路悲痛哭号,几致气绝,路人无不伤心。
部下告知张方,欲请杀之,张方则谓刘佑义士,并不追究。
画外音:起初司马乂开始掌权时,洛阳便有谣谚传唱,道是“草木萌芽杀长沙”。司马乂于正月二十五日被捕,正月二十七日被杀,正是草木萌芽之时,恰应其谣。
东海王既杀长沙王,乃率兵大开城门,迎接成都王入城。
司马颖率兵既入洛阳,于是入宫朝见惠帝,拜于阙下。
惠帝虽恨成都王兵围洛阳,但因其在朝野素有威望,于是拜为丞相,增封二十郡。以荆州成都郡为封国所在地,治所居于华容,辖华容、州陵、监利、丰都四县。
成都王以东海王司马越助己除灭长沙王有功,奏请为尚书令。
河间王为讨好成都王,继而上表:陛下无子,因司马颖乃武帝亲子,应立为嗣。
惠帝准奏,于是废去司马覃皇太子之位,以司马颖为皇太弟,以丞相之职秉持朝纲。
司马颖至此心满意足,遂遣心腹大将石超率兵,驻屯洛阳十二城门;殿中宿卫将士凡司马乂所用者皆令杀之,以布其腹心。
诸事已毕,成都王引众复归邺城,遥控朝中政权,仪仗拟于天子,又宠用宦寺孟玖。
成都王此举一出,令天下臣民大失所望,尽废此前所获贤王之名。
镜头转换,按下洛阳,再说荆州。
当长沙、成都、河间三王战于洛阳之时,荆州叛首张昌部将石冰占据荆扬,复至猖獗。
时有议郎周玘,乃是周处之子,自散家财募集勇士于江东,欲讨石冰。乃推举前吴兴太守顾秘为扬州都督,传檄各州郡,悬赏命杀石冰所署将吏。
檄文到处,全州响应。便有前侍御史贺循、庐江内史华谭及丹阳尹葛洪,起兵以应。
顾秘兵势大振,引兵至扬州来攻石冰,以周玘引本部募勇为先锋。
石冰急引二万五千军来迎,布阵于江边平野。
两军对圆,周玘出马搦战,石冰令部将黄仁出马。二将交手,未及三合,黄仁不是对手,被周玘手起一刀,斩于马下。石冰部军大溃,于是弃扬州而走,北上转攻寿春。
征东将军刘准镇守寿春,闻石冰来攻,急聚众将商议对策,乃至大惧,不知所为。
忽见帐下走出一将,乃是广陵度支陈敏,昂然进言:此等流民,因不愿远赴巴蜀,聚而为贼,乃乌合之众,其势易离耳。将军何需忧虑?某请领本部兵马,为将军破之。
刘准大悦:果如卿所言,某更助你五千兵马,令为先锋,前去破贼,功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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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敏谢过,引本部兵及刘准所派五千军,共计一万五千兵马,出城来迎石冰。
两军对垒,陈敏亲出交战,连斩石冰三员上将,众军大骇。石冰亲自出马,亦非陈敏敌手,只得引军复败于建康。
陈敏乘胜直追,石冰背水结阵,犹作困兽之斗,激战从早至晚,胜负难分。
正在苦苦相持之际,只听东北角上鼓声大震,呐喊如雷,一彪人马泼风般起来,却是周玘引军而至。陈敏大喜,正欲分军而击,又听西南角上马蹄杂踏,旗号鲜明,一支军马杀至,仔细看之,却是贺循引兵到于阵前。
陈敏见两路援军来到,精神倍增,遂合兵一处,分遣诸将,擂鼓鸣号冲击。
石冰见对方援军大至,自己又是背水而战,后无退路,不由大惊失色,惊慌失措。于是急忙收聚败兵,下令变阵迎敌。
未料对方早已擂起战鼓,陈敏率先突马入阵,挥刀一通乱杀。
石冰见布阵不成,只得拨马弃军而走,没命沿江狂逃。陈敏等三路兵马,追之不及。
石冰跑出五十余里,回顾部众离散,只剩千余残军跟随。由是一声长叹,只得引领残军渡江北上。因走投无路,被迫北依临淮封云。
封云原为张昌部将,闻说石冰来投,于是出城迎接,欲纳石冰残兵进入临淮。
二人相见,叙过寒温,便要并马入城。
便在此际,斜刺里忽然飞来一骑乌骓马,鞍桥上坐立一员大将,手挺陌刀,大喝一声:石冰恶贼,屡败之将,今又欲来赚我临淮!
言出刀落,立将石冰劈成两段。
封云大惊,急转头看时,见来者却是部下司马张统。于是叫道:张统,这是何意?
张统:汝见机不明,纳石冰恶贼入城,乃取祸之道也。我故杀之,以息其祸。
封云:不奉我令,擅杀友军大将,你欲造反耶!
张统:你说造反,那某便反了罢。
再次举起陌刀,立挥而下,封云早已身首两分,啊呀半声,死尸摔落马下。
张统于是尽收封云及石冰部众,将临淮据为己有。安抚众将已毕,然后遣使出城,向陈敏纳降。陈敏接受其降,由此荆扬之乱遂平。
捷报呈递洛阳,朝廷大悦,遂下诏命,敕封陈敏为广陵相。
周玘、贺循等见叛军已灭,遂遣散部众还家,不言功赏,只表奏丹阳尹葛洪平贼之功。天子览表,诏迁葛洪为伏波将军,赐爵关内侯。
南海太守鲍方闻此,因知葛洪是葛玄仙翁侄孙,自幼道法非浅,便将己女嫁之,又传其学问。葛洪婚后即辞官不做,自此遍游名山,修炼金丹长生之术。
镜头转换,按下荆州,复说关中。
幽州刺史刘沈奉了天子诏书,来伐长安。兵至半途,见一支兵马来迎,却是衙博自汉中败回,不敢回京,前来投靠。刘沈知道衙博是员猛将,欣然纳之,命为先锋。
河间王司马颙闻报刘沈来伐,不由大惊,急将军马退入城内,并使人速召张方回兵。
张方闻知,倒也不慌不忙,遂劫掠洛阳官私奴婢万余人,装载车上,佯佯而回。因此行军迟缓,待还至灞上之时,刘沈军已渡过渭水,近逼长安城下。
司马颙引兵出城,亲与刘沈交战。只对了一阵,河间王不是刘沈对手,关中劲卒亦不敌幽州精骑,当即大败,退回城中。
刘沈急令部将衙博与皇甫澹:与我随后追袭,休得放其入城。
二将奉令急追,随河间王败兵之后抢过吊桥,率百骑抢入长安城门,后军未及到达。
河间王手下大将张辅殿后,见己军大半入城,敌将同时抢入,急令:关闭城门!
一声令下,当时便将衙博、皇甫澹围在城门之内,驱兵混战。可怜!衙博与皇甫澹独力难支,与百余部众尽被张辅挥军杀于门内。
张辅见杀了敌方两个上将,精神大振,复令大开城门,出城来迎刘沈大军。
当时刘沈后军方至,不知衙博等人去向,不由迟疑,未敢攻城。
正在这时,张辅驱军大出,一马当先,直杀入刘沈阵内。刘沈军长途而来,立足未定,被张辅奋力冲杀,前军往后便退,与后军冲撞,乱成一团。
刘沈大声喝止,约束不住,于是返身死战,与张辅斗在一处。
二人在乱军中战够二十余合,刘沈心慌,被张辅刀交左手,伸右臂舒身拿了,横担在马鞍桥上,得胜回城。新平太守张光为刘沈谋主,亦力尽被缚。
幽州军见首将被擒,一哄而散。
张辅捉了刘沈,押其往见司马颙。河间王爱其才能,遂道:公既被擒,何不归降?
刘沈昂首答道:某今虽被擒,但不可违背天子之诏,量强弱之势求全以降藩王。某奉诏投袂之日,已期之必死,菹醢之戮,亦其甘如荠也。要杀便杀,休得多言。
河间王大怒,即命左右斩之。刘沈临刑之时,面不改色。
刘沈就义之后,新平太守张光继被推进帐来。
河间王怒斥道:你与刘沈设计攻我,今被我擒,尚有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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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冷冷答道:恨刘幽州不从某计,故令殿下得意。设若凡事听我,未见其谁被擒也。
司马颙甚壮其言,于是亲下座释之,并表其为右司马。
镜头转换,按下关中,复表洛阳。
字幕:永安元年七月,大司空府。
东海王司马越在朝,因痛恨成都王罢废羊皇后,于是召来左卫将军陈胗,与其密谋。
司马越:今成都王妄废皇后、太子,继嗣为太弟,必怀篡立之心。若不趁此天怒人怨之时讨之,则其谋成矣。卿可助某一臂之力,杀此跋扈之贼。
陈胗答道:殿下既有此意,臣愿拼死效力,绝无二心。
东海王:如此甚好。但不知计将安出?
陈胗:臣愿助殿下联络殿中中郎逯苞、成辅,长沙王故将上官巳等,共谋讨贼。
二人计议妥当,陈胗当即联络逮、成、上官诸将,勒军进入云龙门,簇拥东海王上殿面见天子。
惠帝重见兵戈入宫,不由大惊,急问:卿等将兵入宫,是为何意?
东海王:陛下休惧。我等带兵上殿,只为请旨传檄四方,声讨成都王司马颖。
惠帝亦欲为长沙王报仇,遂下诏书,并撰讨司马颖檄文,传布天下。
成都王所派留守洛阳大将石超闻之,急连夜奔走,还归邺城去了。
司马越复又上奏:臣请陛下敕命羊皇后与太子还宫,罢成都王皇太弟之位。
惠帝:准奏。
司马越:臣再请陛下銮驾亲征成都王,使太子司马覃监国。
惠帝:准卿所奏。
檄文到处,瞬时召集五万人马。惠帝就此亲征,诏令百官皆着戎装,随六军起行。
前侍中嵇绍本已罢职在家,闻说皇帝亲征邺城,自请随驾而行。
侍中秦准乃是嵇绍好友,偷偷问道:此去安危难测,躲之惟恐不及,公倒要自请跟随而何?若前军交战,我等跑时,公有骏马可用乎?
嵇绍正色道:身为臣子,扈从天子乘舆,则死生以之,虽有骏马何为?
言罢随驾而行,并无丝毫惧色,意甚壮烈。秦准敬佩无已,甚惭自己方才所言。
天子车驾出离洛阳,北至安阳,天下勤王之兵大集,众至十万。
消息报至邺城,司马颖闻知大为惊震,急召群僚问计。
忽一人自座中而起,说道:某有一计,可解今日之危。
众人视之,见说话者乃是东安王司马繇,因母去世,故守丧于邺城。
成都王:未知殿下有何妙计?弟愿闻其详。
司马繇:天子亲征,岂能以兵戈以抗?依某之计,宜释甲兵,身穿缟素,出迎请罪。
司马颖闻言恚怒:此谓何计?直令我自杀耶!
帐下行军司马王混及参军崔旷出班:东安王所言非也。所谓为君不君,臣则不臣。既天子听信谗言,来伐我邺城,我等愿随殿下,领兵迎战!
司马颖闻言,大喜从之,遂遣奋武将军石超为帅,率五万兵马前赴荡阴迎战。
陈胗有两弟陈匡、陈规,当时住在邺城,闻说兄长随天子御驾来征,遂潜自逃出城去,连夜归于天子军营,来见东海王司马越。
东海王见到二陈,心中甚喜,于是便问:如今两军交战之时,你二人怎得逃出?又你兄弟来时,邺城百官及诸将动静如何?(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