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幽州,赤地千里。
王浚割据冀幽两州之地,为政苛暴,大兴土木。
部下将吏又贪污残忍,冀幽人民苦不堪言,被逼逃到鲜卑诸部;又遇旱灾蝗祸,于是内外离心,士卒疲弱。
赵汉昭武帝刘聪闻之,遣使到豫州葛陂大营,檄令石勒,前去讨伐王浚。
石勒奉诏,引发前仇旧恨,立即引兵北还,来伐王浚。原来石勒自投汉主刘渊,为将领兵以来,屡与王浚交战,实乃多年对头,仇恨冰冻三尺,原非一日之寒。
此时既奉汉天子明诏,回兵北上,便咬牙切齿,意欲一举消灭吞并王浚。
行军之次,大军所经各地坞堡,皆都坚壁清野,劫掠亦无所得。军中缺粮至甚,竟至士兵相互杀戮而食,眼见便生变乱,离散在即。石勒见此,不由大忧。
勉强引军行到东燕,前军来报:前面将至汲郡,郡守向冰拥兵数千,坚壁守于枋头。
石勒于是召集众将商议:我欲从棘津北渡,担心向冰派兵截击,奈何?
右侯张宾进言:某闻向冰之船皆在河中,将军可选健勇兵士千人,秘密取道偷渡过去,袭夺其船以渡大军。我大军渡津,则必擒向冰。
石勒大喜:先生妙计,不让武侯!
立即下令:命支雄、孔苌等从文石津扎捆木筏偷渡,某率众从酸枣向棘津进军。
诸将领命,照计而行。
向冰正在枋中,哨马仓惶入报:石勒大军至矣。支雄等人劫了河上船只,偷渡过津;前面渡河之军,已至枋头壁垒门前。
向冰闻报大惊:对方过河人数多少?
哨马:前后连络不断,未知其底细。
向冰心中惊疑,于是下令:全军坚守壁垒,不经我许可,不许轻易出战。
支雄见枋内兵不敢出,于是抓紧机会,争分夺秒,命部将复拖船只三十余艘下水,以渡兵众;又设三处伏兵,使主簿鲜于丰引领五百人马,至壁垒前挑战。
向冰见鲜于丰只带数百兵马,在门前耀武扬威,怒不可遏,下令大开营门出战。
鲜于丰见堡中数千兵齐出,惊呼一声,返身便逃。
向冰驱兵大进,欲抢回船只,沿津口赶出十里。却听一阵鼓响,支雄引三处伏兵一齐发动。向冰大败,弃垒而走,石勒军遂夺其堡中物资,获粮无数,汉军士气复又大振。
石勒军由此得以休整,复长驱进攻邺城,攻击北中郎将刘演于三台。
刘演急令备战,不料反被部将临深、牟穆等人阵前倒戈,率兵数万投降石勒。刘演逃到廪丘,石勒派石虎引军攻打,幽州刺史段匹磾派弟段文鸯救援,刘演逃到段文鸯军中。
石虎攻克廪丘,擒刘演之弟刘启。石勒即与诸将商议欲取三台,以为屯兵据点。
张宾进言:刘演虽败,尚留重兵数千固守于此。且三台险固,不能速下,徒伤兵马。
石勒:右侯又有何妙计?
张宾:若依愚计,将军不如弃此三台,待其自行崩溃。王彭祖、刘越石乃是大敌,应趁其不备,秘密取其罕城。
石勒:攻下罕城,其后如何?
张宾:取得罕城,可于此广积粮草,西向平定并、蓟二州。如此,则昔日齐桓、晋文之大业可成矣。邯郸、襄国乃赵之故都,依山傍险,形胜险要之地。将军可择两地之一为都,后令部将四出,授以奇策,覆亡纳降,兼弱攻昧,则众凶可除,帝业可图也。
石勒:右侯之言是也,此计又大妙。
于是引军进据襄国,扎营固垒。
张宾见得襄国,又进言于石勒:今我驻扎在此,越石、彭祖忌之,必趁我城池未固,物资不足之际发兵来攻。某有一计,使其自行前来送死。
石勒:愿闻其详。
张宾:广平诸县秋稼已熟,将军可分遣诸将,前去收掠野谷。再派使者到平阳,向天子陈说驻守此地之意,免遭朝廷猜忌。
石勒从之,遂向汉昭武帝刘聪上表陈情;同时分遣诸将,攻击冀州各郡县壁垒。
大军到处,各壁垒堡主大都降附,运送粮食以饷军士。
刘聪览表准奏,遣使持节至襄国,命石勒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冀、幽、并、营四州,征讨诸军事、冀州牧,晋封上党郡公,食邑五万户,开府、幽州牧、东夷校尉未变。
石勒拜受汉帝封爵,提兵来攻幽州。
镜头转换,河北苑乡。
大军征进,哨马飞骑来报:启禀石将军,前有广平游纶、张豺拥数万兵众,接受幽州刺史王浚命令,筑堡建垒,保守苑乡,拦住我军北去要道。
石勒闻报,立即传令:此等宵小,也敢螳臂当车!
遂派夔安、支雄等七将,引精骑二万,发起攻击。七将奋勇,挥军力攻,只经半个时辰,便攻破苑乡外围壁垒。
游纶、张豺大惧,紧守内城,同时急修文书,遣人骑快马送去幽州,请发援兵。
王浚得书大怒,即下军令:派督护王昌为主将,传檄鲜卑部落将领段就六眷、段末柸、段匹磾等三人,令各率本部精卒,共计五万余兵前往讨伐石勒,夺其襄国巢穴!
小主,
石勒闻报,因当时襄国城池未修,即命构筑隔城双重寨栅,设置鹿角,以待敌军。
段就六眷率领本部人马先来,驻扎渚阳,按兵不动。
石勒:宜趁其大军未集,先击破此贼。
于是分遣诸将,前往渚阳挑战。诸将轻敌冒攻,接连被就六眷击败,渚阳城岿然不动。
探马报入汉营:诸将战之不利,段就六眷今在渚阳大造攻城器具,扬言欲来攻我襄国。
石勒问计诸将:襄国城廓不完,只靠鹿角寨栅守之,恐非易事。恐若长久不能解围,则外援不到,城内粮绝,即使孙吴再生,亦不能守。我欲出城与敌决战,公等谓之何如?
诸将皆道:众寡难敌,我应固守襄国,敌疲则退,我乘势追击,则无不胜。
石勒不置可否,又问张宾、孔苌。
张宾:因我军寡势弱,段就六眷必谓我不敢出,由此懒于防守。段氏各军,以段末柸最为强悍。将军且休出战,却暗从北垒挖突门二十余道,待敌列阵未定,出其不意,直冲段末柸军,正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段末柸军败,余敌自然溃散,彭祖指日可定也。
当此连战连败,形势窘迫之际,张宾说来却似胜券在握,诸将无不窃笑。
孔苌见张宾说得轻易,唯有附议,颔首而已,其实不以为然。
石勒却深知张宾之能,遂纳其计,即命孔苌为攻战都督,在北城挖墙,以造突门。
鲜卑军当时进驻北垒,阵势未定。
石勒亲率将士登上城楼,命令三军呐喊,擂鼓吹号,扰敌军心,吸引鲜卑将士注意。就在城上锣鼓喧天之时,孔苌指挥众军加紧赶工,已造好十道突门,尽藏精锐于内。
鲜卑军齐聚营垒之前,不知汉军擂鼓呐喊究是何意,起初尚看得津津有味,渐渐也就倦乏,不复为意,自去东倒西歪,各忙各事。
石勒见突门已然造就,便止其鼓号呐喊,将令旗往城下一挥。
孔苌得到暗号,一声喝喊,众兵自诸突门一齐出击,直冲对面鲜卑军阵。
鲜卑军猝不及防,不由大溃。孔苌奋勇上前,于万军之中生擒段末柸,就六眷等率余众逃散。孔苌挥兵乘胜追击,石勒亦率众出城,紧追不舍。
经此一战,鲜卑军尸伏三十余里,获披甲战马五千余匹。
就六眷收聚败兵,还驻于渚阳,灰心丧气。只得遣使入襄国求和,送铠马、金银与石勒,并请求以段末柸三弟作为人质,替换段末柸归国。
诸将见鲜卑王认输求和,皆劝石勒杀死段末柸,以挫鲜卑锐气。
石勒却道:辽西段氏鲜卑向乃强健之国,与我素无怨仇,不过为王浚唆使,方来与我作对。今若与其国结怨,非为上计。不如释之,使毁王浚之盟,则今后为我所用矣。
于是接受人质,派石虎与就六眷在渚阳立盟,双方结为兄弟,就六眷等人引退。又收段末柸为义子,命为使持节、安北将军、北平公,遣使送归辽西。
段末柸感激石勒大恩,每天朝南三拜,于是段氏归附石勒,从此王浚威势渐衰。
苑乡壁垒城中,游纶、张豺闻说汉军大胜,自知孤军难守,亦便遣使持书至襄国,向石勒请降,愿为赵汉藩臣。
石勒准其投降,任命游、张二人皆为将军。其后派兵进攻信都,杀死冀州刺史王象。
王浚闻报河北尽归石勒,今又杀了冀州刺史,断己一臂,于是切齿深恨,即命邵举代行冀州刺史之职,防守信都,双方复又相持。
字幕:建兴元年,石勒令石虎引兵攻击邺城三台。
经过激战,邺城被克。刘演逃到廪丘,将军谢胥、田青、郎牧等率三台流人投降。
石勒受其三将之降,任命桃豹为魏郡太守,以安抚流民。又派孔苌攻破定陵,杀兖州刺史田徽。青州刺史薄盛大惧,举城归降石勒,自此山东各郡县都相继被石勒夺取。
即便一直支持王浚之乌桓各部,此时亦皆背叛,暗中归附石勒,令王浚势力更弱。
王浚此时却尚不知同盟皆叛,乃传檄各军征伐,并派督护王昌、中山太守阮豹等将,率诸军联合段部鲜卑,与段疾陆眷、段文鸯和段末柸合兵,一同攻击襄国。
于是诸军并起,预备决战。
正在两军相持之际,探马来报王浚:今有并州刺史刘琨,令族人刘希在中山募兵,扬言欲来复夺冀州。代郡、上谷、广宁三郡军民尽叛,皆往投附刘希矣。
王浚闻报大怒,为夺回三郡,遂不惜冒险,急从襄国前线撤军,转而回讨刘琨。又派燕相胡矩与段疾陆眷合力攻杀刘希,驱其部众。
刘琨见此,无力与争,只有忍让,三郡得而复失,退守并州。
王浚既破刘希,即命女婿枣嵩督军屯于易水,并召命段疾陆眷一同进攻石勒。
段疾陆眷因此前多次违抗王浚之命,恐此次应召会被诛杀,于是犹豫不定。
石勒闻知大喜,急以厚资贿赂段部,于是段疾陆眷等鲜卑诸部皆不应王浚之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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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浚恨之切齿,遂以重金利诱代王拓跋猗卢之子,以及右贤王拓跋日律之孙,使其攻打段疾陆眷。两路匈奴兵为贪重贿应命齐出,但皆被段氏所败。
汉军营中,石勒不见有转胜之机,在大帐内愁眉不展,坐卧不安。
正在这时,门军入报:有王浚手下参佐司马游,遣使前来下书。
石勒心中一动,急道:快快请入。
来使随门军入内,跪倒叩头:外将司马游下走小人,拜见石大将军。
石勒:我双方正在交战,是为敌国。你司马将军派遣你来,有何事见教?
来使:不瞒将军,我家主公因无故被王浚贬官外调,故而恨怨,愿弃故主归降将军,并有密计献上。今有亲笔之书,诚请将军赐阅。
侍卫接过密书,呈于案上。石勒展书而观,见是约与自己里应外合,谋杀王浚之事。
石勒看毕不答,将密书示于张宾,问道:若依先生之计,当如之何?
张宾览书,进言道:时机至矣,当决一死战。将军可回书司马游,行诈降之计,里应外合,以杀王浚。只不过须忍一时屈辱,如此如此而行。未知将军肯礼下于人乎?
石勒笑道:我道是要效那三国时黄盖老将,打个半死,献苦肉之计,却原来只是这般。某幼时便被卖与人家为奴,此番只不过旧技重施,有何难为?
于是写下回书,重赏司马游信使,遣其回营:卿可归报汝主,如此设计,必获成功。
送走来使,复遣使持重礼向王浚诈降,承诺愿背弃汉王刘聪,奉王浚为主。
镜头转换,幽州刺史行台。
王浚详览石勒降书,见其言辞卑屈,且又献上珍宝无数,于是大喜,暗思:某虽失去段部鲜卑和乌桓支持,却增石勒强助,足以相抵。
于是亲写回书,遣王子春为使前往石勒大营,允其率兵来降。
石勒闻说王浚遣使到来,不惜卑屈己身,极尽礼仪,亲自恭迎王子春入帐上座,特意藏匿精卒,皆以弱兵示之,以骄其志。
王子春昂然上坐,以王浚书信呈之,并代王浚赐石勒以尘尾。
石勒故作谦卑,不敢手接其书,先朝北向使者下拜,复双手捧而拜读;又南向拜受王浚所赠尘尾,假称:臣见尘尾,如见王使君本人亲至,敢不恭谨之至。
当下极备礼敬,厚待王子春,贿以重金多宝。令其刺探幽州军中虚实,为其内应,并做好充足准备,只待发动致命一击。
宴罢复派人随使者还归,向王浚奏称欲亲至幽州,支持王浚称帝。
这一套做作下来,王子春如沐春风,当夜尽欢,回报王浚。
王浚听罢王子春叙述会见石勒经过,不由大喜,晕然乎不知东西南北,即完全相信石勒之忠,遂回书令其引军来降。
石勒既得王浚回书,知道计策得售,于是引领部众来降,屯兵易水。
幽州督护孙纬率兵在此把守,见石勒自提大军而来,军容严整,怀疑有诈,入告王浚,要求出兵抗击石勒,不使其入境。
王浚以为是部将心怀嫉妒,于是不听孙纬谏劝,更遣特使持节至易水大营,令石勒率部直接前来相会。幽州部下诸将一齐出班,劝谏不可。
王浚怒道:石勒屡被我击败,今必是见责于其主刘聪,走投无路,方来降我。尔等何多疑如此,以阻壮士来路?再敢谏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