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集 权臣归天(1 / 2)

燕都邺城,四门尽陷。

慕容评知道大事已去,慌入宫来见燕王慕容暐道:今有散骑常侍徐蔚乃慕容垂故将,聚众谋反,打开北门献城降敌。秦兵已然入城,请陛下速随臣走回龙城以避。

慕容暐大惊失色,暗道:你既知徐蔚乃慕容垂故将,因何不及早将其除之?定是为逼勒其家财,方留此后患也!

虽然一猜就着,此时命在顷刻,亦不顾多想,急领后妃俱各登车上马,收拾珠宝走路。听闻西门无兵,于是便往西而逃。

慕容评持枪跃马在前引路,当先杀出西门,正遇秦将王重从南门来截杀,交手只三五个回合,便被慕容评一枪挑于马下,复赶散其兵,冲出西门。

慕容暐在后面看得清楚,暗自喝一声采:王叔今日怎地忽然如此勇猛,大有昔日英雄气概?可惜,此时便有霸王之勇,亦与事无补矣。

慕容评见前面再无秦兵,于是回马请慕容暐先行,自与千余禁军殿后。

王猛占据四门,闻说走了燕王,不令追赶,遂与诸将迎接秦王入城,升坐太极殿。

秦王苻坚先命传令诸军,不许妄杀百姓,又令出榜安民,其后方令诸将接纳燕国文武之降,令各安其位,来日金殿受封。

次日秦王升殿,大赏功臣,并封燕国降臣。

慕容垂立于燕臣班首,见一众故僚官吏对己皆有愠怒之色,不由愧悔,恚怒难当。

旧将高弼立其身侧,悄悄耳语:明公且请按耐片时。今虽国家倾覆,安知其不为兴运之始耶!想当初汉光武帝屈身更始帝驾前之时,比明公今日犹为不堪也。明公宜恢廓江海之量,慰结旧部之心,以立覆篑之基,成九仞之功,奈何争其一时睚眦之怒耶!

慕容垂顿悟,浑身汗出,遂引众而入,舞拜于秦王阶下。

苻坚抚慰燕国降官已毕,闻说燕主慕容暐逃往龙城,遂命游击左将军郭庆、右将军巨武引兵一万五千,前往追击。

二将领命,率氐羌铁骑兼程而进,紧追不舍。

前至高阳,已远远看见前面旌旗歪斜,人马杂踏,正是燕国逃走君臣兵马。

慕容评正走之间,听闻马蹄动地,回头望时,见尘土遮天,知是秦军追兵将至。

回顾左右只有千余败残兵马,明知绝非其敌,乃借口更衣,别了皇帝,脱离大队钻入密林,单骑向北狂逃。

慕容暐看着慕容评背影,暗自叹道:是矣,我道皇叔因何忽然转了性子,勇冠三军?此时方才是其本来面目也。

话音未落,郭庆已经追至,杀散燕兵。巨武亲自登车,将绳索捆缚燕王及其后妃。

慕容暐大怒,斥道:你乃何方小人,竟敢捆缚天子?

巨武闻言差些儿笑翻,骂道:你非我君,某亦非你臣。我乃梁山巨武,奉秦天子诏命前来拿贼,却不知道甚么鸟燕国天子!

言讫,便与郭庆收军还邺,献慕容暐于秦王复命。

苻坚大喜,下令释其绑缚,问道:天兵到此,你因何不开城迎降,反而弃城逃走?

慕容暐:某闻狐死首丘,我欲效之,愿归死于先人之坟墓耳。

秦王苻坚本是个仁慈之主,闻听慕容暐此说,念其一国之主落于此番田地,反生悯然,因而谓道:卿若肯降朕时,可还于旧宫,率文武归附,则孤可免卿之罪,另有封赏。

慕容暐欣然应允,因而还于邺宫,召集文武百官,其后捧持玺印符册出城归降于秦王,再迎入宫内大礼参拜,自己甘为下臣。

燕国户部官读其降册:今燕国举凡郡百五十七、县一千五百七十九、户二百四十六万、口九百九十九万,举以归秦,愿世代为秦黎首。

秦王由此大悦,诏令尽赦燕王以下臣僚;又以燕国宫人珍宝尽赐随征将士,由此诸将踊跃,六军感奋,皆山呼万岁,无不感戴秦王大恩,愿效死力。

画外音:至此前燕遂亡。自晋武帝太康六年慕容廆称公建国开始,至慕容暐太和五年被秦主所灭,共传四世,国祚八十五年。

按下燕王降秦,再说燕国太傅慕容评一路向北狂逃,直奔到高句丽,请求国王庇护。

高句丽王高钊二话不说,令将慕容评打入槛车,直送回邺城,献给秦王。

慕容评被解送至金殿,亦二话不说,直接跪倒请降,乞求饶命。秦王不为己甚,爱心泛滥,并令赦之,听候封赏。

燕主慕容暐见慕容评归降,故作惊奇道:我道皇叔策马狂奔,舍我而去,必有好处;不料亦只是多走了数千里路程,复返于邺城,与我共事同僚。皇叔辛苦,往返不易!

慕容评被说得面红过耳,燕国旧臣无不哂笑。

秦王闻说梁琛出使长安归来,被慕容评怀疑与秦国有私囚之,遂令自监中放出,问道:卿不能见机而作,不如郝晷灵敏善断,反而身遭囹圄之祸,几被本国冤杀,可谓智士乎?

梁琛昂然答道:臣闻“几者功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如臣之愚暗,实所不及耳。为臣莫如忠,为子莫如孝,是以烈士临危不改其志,见死不避其难,以徇其君亲。彼所谓知几者,心达安危,身择去就,不顾家国之重,不问君亲之忧。臣即知其几之所在,尚不忍为,况非所及知几者耶!

小主,

说毕痛哭流涕。燕主慕容暐亦闻而流泪,而慕容评及郝晷皆有惭色。

苻坚深为叹惋,以礼相待;又闻悦绾之忠,恨不及见,于是召其子上殿,拜为郎中。

安抚燕臣已罢,遂大封征战功臣:以王猛为持使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冀州牧,使镇守邺城,悉以慕容评府中之物赐之。若六州守有阙,可以便宜补授,不必事前奏闻。各随征将士封赏有差,原州县守长皆因其旧职。以燕申绍与韦儒俱为绣衣使者,代天子循行关东,观省风俗、劝课农桑、赈恤穷困、收葬死亡、旌显节行。

王猛与被封诸将叩首谢恩,山呼万岁。

十二月,秦王恐故燕主慕容暐在邺城为患,于是命迁其及原领百官家属,并鲜卑四万余户至于长安安置。遂封慕容暐为新兴侯,慕容评为给事中,皇甫真为奉车都尉。

燕故太史黄泓叹道:燕国必有中兴之日,其在吴王慕容垂乎?恨我年老,不见此日。

王猛表请以梁琛为己之主薄,秦王允之。

次日王猛聚群僚宴饮,因谈及梁、郝二人使秦之事,因对百官说道:人生百态,其心固然不同如是。昔在长安,梁公满口称美其朝,而郝公微说其国之弊。

参军冯诞问道:则敢问都督大人,取良臣之道,以何为先?

王猛:自是以知机见危者先。

冯诞:然则明公宜赏丁公,而诛季布也。

王猛闻言愣怔片刻,大笑而罢。

当初慕容评保燕王慕容暐逃出邺城,奔走龙城之际,曾令宜都王慕容桓为后继。慕容桓后被郭庆、巨武所败,于是北走和龙,攻辽东不下,后转而投秦,被秦兵击杀。

其有子名慕容凤,年仅十一,亦被俘献秦王,苻坚赦之。

慕容凤阴蓄复仇之志,于鲜卑、丁零族人中有气度才干者,无不倾心结交。

秦将权翼见其志气不凡,召而劝道:卿方以才望自显,前途不可限量。但既被陛下恩敕,休效尔父不识天命!

慕容凤闻言,厉色答道:我先父欲建忠君之功而不遂,但此乃人臣之节也。君侯之言,岂奖劝某将来之义乎!

权翼见其气壮山河,敛容称谢。次日入见秦王道:慕容桓之子慕容凤慷慨且有才器,但怀狼子野心,恐其后终不为人用,大王宜早除之,以免后患。

苻坚不听,只是付之一笑而已。

秦王苻坚既已平定燕国,遂改号甘露七年为建元六年,大赦燕境。

王猛上奏,欲履行前言,请封邓羌为司隶校尉。

苻坚说道:司隶校尉负责督察京城,职责重大,乃辛劳苦役,岂能用来优待名将。邓羌有廉颇、李牧之才,朕欲以征伐大事付之,北平匈奴,南扫扬、越,此乃重任,司隶校尉何所谓耶!可升为镇军将军,赐位特进。

邓羌其实便如当年曹爽,属于驽马恋栈之辈,只欲作威作福于故人乡里,岂有甚远见?故欲求司隶校尉之职,以为显要。今见天子如此说法,虽内心不悦,亦自无法。

秦王又进王猛为丞相,杨安、徐成、张蚝皆为大将军。王猛上表固辞不肯受职,秦王授之再三,王猛让之再四,固辞乃罢。

秦王既得邺都,因欲兴兵讨伐凉州,恐再劳军伤民,乃命王猛修书,遣使晓谕凉王张天赐道:昔贵先公称藩于刘汉、石赵者,惟审于强弱之势也。今秦国之威旁振无外,关东既平,将移兵河右,恐非六郡士民所能抗者。若能首降,则可保境禄无危也。

张天锡观书大惧,与群臣商议一番,量不能敌,即遣使持国书至长安,称藩臣于秦。

秦王得其国书大喜,复遣使节至凉州,拜张天锡为凉州刺史,西平公。

画外音:张天锡小名独活,初字公纯嘏,后改字纯嘏,乃前凉文王张骏少子,桓王张重华及威王张祚之弟,于升平七年弑张玄靓自立。

凉王投降,秦王大喜,由此改元建元。

建元元年,河西鲜卑首领秃发椎斤卒,终年一百一十岁,其子秃发思复代统其众。

字幕:西元三七一年,东晋太和六年,改元咸安元年,前秦建元七年。

仇池氐人杨世举地降于前秦,被授平南将军、秦州刺史,封仇池公,此年三月病卒。其世子杨纂继立为仇池公,旋即宣布自立,与前秦绝交。

苻坚闻而大怒,遂遣西县侯苻雅及杨安、王统、徐成等将,率步骑七万讨伐仇池。

秦军抵达仇池之北鹫峡,杨纂率众五万迎战,两军对峙。

东晋梁州刺使杨亮闻之,急奏请简文帝司马昱,派遣督护郭宝、卜靖率千余骑援助杨纂。晋军因而驰援,适逢仇池军与秦军在鹫峡中遭遇。

三国激烈鏖战,杨纂大败,死者二万人,郭宝战死,晋军亦溃。

苻雅乘胜进军仇池,武都太守杨统降秦。杨纂恐惧,面缚出降秦军。苻雅押送杨纂至长安,秦王赦之,以杨统为南秦州刺史,杨安都督南秦州诸军事,自此仇池亡国。

仇池既灭,苻坚又出兵攻伐陇西鲜卑,生俘其首领乞伏司繁,尽降其众。苻坚留乞伏司繁在长安,由其堂叔乞伏吐雷统领其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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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谷浑王辟奚闻秦军攻占仇池,恐其乘胜前来相攻,于是主动遣使往拜秦王,进献骏马千匹,金银各五百斤。秦王大喜,遂封辟奚为潞川侯。

辟奚好学,为人仁厚而无威断,其三弟专横跋扈,致令国人忧虑不安。

吐谷浑长史钟恶地便与司马乞宿云合谋,在百官朝拜辟奚之时,当场收杀辟奚三弟。

辟奚以为是来谋己,遂惊吓恐怖,投于床下。

钟恶地与乞宿云扶王升座,跪地请罪:王弟乱政,昨夜先王托梦于臣,令臣等讨伐,故今日诛之;非敢造反,王其勿忧。

辟奚却因此惊吓患病,终日恍惚,不久忧惧而卒。

世子视连继立,因悲痛父叔之死,不饮酒、不娱乐、不狩猎,长达七年之久。

钟恶地以为主公如此沉沦不妥,遂入宫进谏:我吐谷深源出鲜卑,世以游牧骑射为生。殿下今为部落之主,当自娱乐畋猎,以树立威信,布施恩德,岂能七年不闻征伐耶?愿我主出宫上马,振我部族雄风。

视连泣道:我家族自先世以来,皆以仁、孝、忠、恕相承。父王因弟被诛,忧愤而卒。我今虽即位,亦万念俱灰,军国大事尚须烦劳诸将。至于建立威德之事,只有付之将来耳!

钟恶地闻言,默然无对,极悔当年不应背着辟奚冒然行事,使其惊杀,遗讥于民。

由此天下承平,数载之间南北和平相处,不闻杀伐。

晋咸安二年正月,大将军桓温忽然上奏简文帝,称应复降被废前帝司马奕爵位,自东海王黜为海西公,迁往吴县西柴里居住,由吴国内史刁彝及御史顾允领兵监管。

简文帝莫名其妙,只得准奏。

时人同情司马奕境遇,于是不少人假称奉其诏命,聚众起事,反对朝廷。司马奕闻之大惧,遂深居简出,闭门谢客,小心谨慎度日,尽量避免嫌疑。

十一月,有彭城人卢悚自称大道祭酒,聚集徒众八百多家,遣弟子许龙潜至海西公府,诈称奉崇德褚太后密诏,迎海西公还宫复位。

司马奕本欲从之,被妻子所阻:来者可疑,夫君休得上当,复引杀身灭族之祸。

司马奕大悟,于是婉言拒绝,不肯相从。

许龙急道:如此大事,岂敢儿戏?陛下不必听信女子之言,宜速从我出。

海西公厉声斥道:某因为帝获罪,后得宽怒免于一死,如今岂敢轻举妄动,以速己祸!况太后如有诏令,必遣官属送来,为何只派你一人?尔必乃欲为谋乱者!

便令从人:将此人捆绑起来,送去官府审问。

许龙急夺门而出,恐惧逃走,回报卢悚。

卢悚不肯就此罢休,仍率三百余人进攻建康城北广莫门,令部众诈称海西公还宫,从建康宫云龙门突然闯入殿庭,夺取禁军武器。

云龙门吏士与守卫惊吓不已,不知所措。游击将军毛安之闻讯赶来,与左卫将军殷康、中领军桓袐一起讨伐,卢悚及其部众全部伏诛。

海西公闻知,深恐遭受横祸,遂恣意酒色,不闻政事,即使有子也不敢抚养,恐被诬为复辟张本。朝廷知其安于屈辱,不再防备,司马奕便由此得以苟安善终。

是年七月,简文帝病重,急召桓温回朝,在一昼夜内连发四道诏书。

桓温见诏旨不明,推辞不肯入朝。

简文帝无奈,只得传下遗诏,令桓温摄政,效仿周公之事。侍中谢安、王坦之入宫视疾,见此遗诏大惊。王坦之伸手从黄门手中扯过,三两把扯作粉碎。

简文帝:卿此举何意?

王坦之:陛下,此事绝不可行。桓温本就怀有异志,朝野尽知。若命其摄政,则必行董卓、曹丕之事,晋祚必移于别姓矣!

简文帝:某此帝位,本就是无意得来,得之未喜,失之又何惜之。朕且释然,卿等何必固执不舍如此?

王坦之:不然。天下乃宣帝、元帝所创之天下,陛下何得专之,轻与他人?

简文帝闻言惭愧,说道:寡人不敏,险铸大错,即从卿意改之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