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睁开双眼的时候,本桥洋司本能地抬起手遮了遮直射双眼的阳光,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辨认出他正躺在自己的公寓里。
手脚发软地木然直视着前方,他的脸色没有因为相对安全的环境有任何改善,反倒是随着周遭的安静愈发苍白。
他有如惊弓之鸟一般,眼珠紧张地四处转动了一圈,才迟疑着坐起了身。
他现在不是精神状态如何的问题,在连番的恐怖梦境的袭击之下,他的理智早就已经所剩无几。
不知道是心理医生给的药造成的作用,又或者是他试图利用药物消除幻觉的举动激怒了袭击者,从吞下了药片之后,他严重的幻听与幻视突然改换了一种路线。
如果说之前的攻击是密集的扫射,不断让他看见三年前被自己杀死的警察的幻象和炸弹的火光,服药之后,他所经历的场面一下子变得更为惊悚,也更为隐蔽。
镜子里的倒影会做出与他不同的表情,突然变成另一种样子,他触碰到的东西随时可能出现突然的血迹,哪怕只是普通的在行走,地面也突然铺满利刺,尖锐的金属扎入脚底的剧痛让他不断发出惨叫,到了差点惊动邻居报警的程度……
这就是“心之怪盗团”的人令罪犯们跪地求饶,一五一十坦白过往的手法吗?
他痛苦而脆弱的精神在大脑里发出了不甘的尖叫来。
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屈打成招,那些家伙,那些家伙……!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就在本桥洋司想要将手边的东西挥砸出去的时候,一道稍显戏谑的声音在他的枕头边响起。
他猛地扭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溢满了暴怒与戾气。
那是他搁在床头的手机。
“因为后面还有你急的。”
扬声器将后面半句话放了出来,本桥洋司一把抓起了手机,正想要点开通话或者其他随便什么东西,冲突如其来的威胁者、亦或是自己的幻觉怒吼什么的时候,突然惊悚地意识到——
他昨晚睡觉前,将手机关机了的。
就在他身体僵直,拿着手机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的当口,黑屏的手机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形的剪影。
头脑一片混乱的本桥洋司以为这是什么远程操控的视频或者画面,于是疯狂按了好几下电源键。
下一秒,他的手机在他的操作下开机了。
他的手机,之前确实是关机状态。
屏幕中那道影子仿佛一道置于所有画面前方,直接投在本桥洋司视网膜上的阴影似的,还在闲庭信步地向前走着。
“本桥洋司,你大概觉得,自己成为了我们的‘目标’,很快就要在折磨中屈辱地‘改心’,向自己最看不起的警察低头寻求庇护……”
说到这,影子的脚步一顿。
“……真是太看的起你自己了。有的人,是不配悔改的。”
至此,这戏谑的,饱含笑意的声音彻底低沉下来,一股冷冽的气质从他的话语中透出。
“听说你是个炸弹制作方面的天才,七年前就靠着自学和东拼西凑的材料,自制了威力足够强大的塑性炸弹。我对此非常好奇,想必,你也不介意自己的业务水平经受一下专业人士的考验吧?”
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的本桥洋司听到这里心头一紧,然后像是眼前的迷雾突然被拨开了一般,终于注意到了卧室里床之外的地面。
一些粗糙的电工胶带和线路随意地裸露在那里,以他的床为圆心,仿佛画了一道魔法阵一般,配合着压力板、光敏电阻等等的部件,构成了占地面积很大的一块电路。
而在电路的最外围,靠近阳台的方向,则放着一块体积看得本桥洋司心惊肉跳的金属块。
不管怎么看那东西的长宽高,都与他最喜欢使用的定时炸弹差不多。
“这是你最喜欢的设计了,我很欣赏有个人品味的家伙,所以我选择尊重伱的设定。所有的材料、包括炸弹本身,都来自你自己的库存,是你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了,反而是我们,布置起来花费了很大的功夫。这很公平,对吧?”
“……你、你他妈……”想要骂几句粗口的本桥洋司余光瞄到地面上的线路,接下来的脏话到底没敢说出口,只是用愤恨不已的口气回击着,“你们也只是,利用不入流的私刑拷问,和警察同流合污的……”
“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的技术比警察强吧?”手机里的人影诧异地打断了他的怨愤,“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告诉你我们比你强——谁都知道我们比你强,不需要证明。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能伤害到他人不是因为你的水平怎样,你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天才。你只是更加没有底线罢了。”
手机上的人影慢慢放大,仿佛在朝着“镜头”越走越近。
说话的声音也伴随着身影的变化,慢慢变得像是耳语,或者蛇低低的嘶鸣声。
“当你遇到了没有底线的对手,你又能比你看不起的警察强几分呢?我很好奇。所以——”
“Iwanttoplayagame.”
————
松田阵平看着唐泽对着手机絮絮叨叨念了半天,到最后整个人都快贴到屏幕上,发出了一番经典的超级反派发言,表情略感无语。
虽然道理是没有说错,但是这個阴暗低语的样子……
该说joker玩性大,还是感慨一句果然是没成年的家伙呢?
“搞定了。”说完了最后的话,唐泽切断了诺亚帮助构建的通讯,伸了个懒腰,从柔软的抱枕中间坐起身。
这里是游乐园里的占卜小屋,里头按照寻常的女巫房间会有的设计,放着重重垂幔和毛毯,还有柔软的抱枕和中间搁着的巨大水晶球。
唐泽很满意这个休息处,于是把里头画着油彩妆的女巫嘎了扔出去之后,占据这个地方休息了一晚上。
虽然他和松田阵平一直呆在殿堂里没出去,但比外头通宵装炸弹一晚上的怪盗团成员们精神头足的多。
“所以,昨天你要我设计的炸弹和触发电路,是用在犯人本人身上的?”松田阵平挑了挑眉毛,扔开身上盖着的毛毯站起身,“你是想给我们出口气吗?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但是这个炸弹犯所伤害的,绝非只是葬身于炸弹的萩原研二等爆炸物处理组的警察,还有更多被这种肆无忌惮的威胁阴影所笼罩的人。
见到了本桥洋司内心世界的松田阵平能理解怪盗团的做法,但还是不太支持。
光是为了泄愤而让这么一个阴暗龌龊的家伙死去,那反而会错失公开公正的审判对大众的慰藉。
让这个渣滓被从阴影中拖进光下,接受审视和审判,才能真正意义上修复他的肆意妄为对社会造成的伤害。
“你是想要说不应该直接炸死他吗?”唐泽敏锐地察觉到了松田阵平的潜台词,挑高眉头,“放心吧,我也没想着直接炸死他,只是一爆还一爆罢了。”
那个炸弹里装填的并不是爆炸物。
倒不是唐泽没有,拜森谷帝二所赐,他们的仓库里装了当量相当可观的高能炸药,不过就像唐泽之前说的那样,让这个家伙一死了之多少有点太便宜他了,唐泽还是想物尽其用的。
“就和他制造的那些害得警察跑东跑西的烟雾弹一样,里头只是一些彩带、和一些我们的小礼物。”唐泽露出微笑,“他这么喜欢搞烟雾弹,一定是个有幽默感的人,对吧?我已经让诺亚发送了具体的游戏规则过去了。现在是早上7点30分,他还有4个半小时的时间积极开动脑筋,破解谜题。就算没破解也没关系,炸弹说不定是假的,这一点我也说明过了。说了嘛,很公平的。”
松田阵平嘴角抽了抽,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猜到了joker这么做的理由。
犯人会故布疑阵,通过一封语焉不详的预告就能让整个东京的警察24小时不眠不休的排查,无非就是仗着,警察就算知道铁路上的炸弹大概率都是假的,也还是不得不一一排查,不得不一一确认。
他无所顾忌,可警方是不敢赌的。
而现在joker大大咧咧,直白地告诉犯人,炸弹说不定也是假的,利用的是同样的心理。
现在受到了炸弹威胁的是犯人本人,那么他敢不敢赌一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