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见天日(纪元292年)(2 / 2)

她勉强笑了笑:“这建议不错。”她最后一次抬头仰望天空,似乎从一片黑暗中看到了承载着雅典娜的无数卫星,仿佛看见雅典娜正在一架宇宙飞船中透过屏幕遥指着她。她向想象中雅典娜的方向挥了挥蹄子,随后走入隧道。

走了一里多她才走到设施内部。亚历克斯原先还担心前方的通道会塌方,此行就此终止,但这只是她在杞人忧天。这片区域地震活动稀少,空气干燥,塑成这条隧道的管壁也非常厚实,因此它现在仍然相当牢靠。隧道并不大,拱形的棚顶上排列着一串应急灯。它的高度只够一名人类正常通行,但对于一只小马来说,这条隧道可是相当宽敞,不过在其间奔行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紧张。她内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囚禁了一般,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在胸中翻腾,让她不由得喘着粗气。

见鬼了,她在心底自言自语。我在矿井里都还好好的呢,在这么浅的地方自然也没有问题。当然了,那个矿井是从坚实的岩石中生生凿出来的,而现在她的头顶却只有松软的泥土。泥土终会变成岩石,但她并不清楚这种转变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这条隧道的历史说到底也只有三百余年。金属洞壁每隔几步就会显露出一道裂隙,但愿外面还裹着一层混凝土,但愿这条隧道比它外表要结实得多。但愿。

她一时半会没走到尽头,紧张的情绪也逐渐发酵,但她最终还是来到了终点,一路上没遇到任何阻碍,也没有哪位移民官拦住她的去路。

她在一扇复杂的气动大门前停下脚步。幸运的是,这扇门已经有人打开过了,正斜靠在门框的一侧。但又很不幸的是,它的材质几近朽烂,结构完全卡死无法正常转动。

她简单扫视了一下,发现这扇门足有几尺厚,门后是一个灰尘沉积的楼梯井。搬动几尺厚的铁板绝对超出了她的能力,于是她只能勉强挤过门缝,爬上楼梯,每走一步就重新检查一次自己的能源储量。还剩14%,如果情况迫不得已,这还足以再抵挡几个法术。

楼梯顶部是一个金属平台,附有一个简易升降机。她用钩锁把它勾住,开始用力拽动,用尽全身力气对抗它的限动装置。整个金属平台吱嘎作响,最终屈服,光线从上方露出的洞口投射下来,而她也在疲惫中喘息不止。

登上平台,最后用力拖拽一次,整个平台开始迅速上升。惯性把她掀翻在地,不过她也由此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任务的第一阶段——潜入——已经完成了。她现在只需要在装甲过热把她烤熟之前找到那条情绪反复无常的龙,让她帮忙对抗一群其实并没有直接损害春城利益的小马。

这能难到哪去?

* * *

亚历克斯钻出秘密入口,正式踏上设施的混凝土地面。她的两只前蹄由于长时间挖掘已经彻底掉了漆,即便走廊十分阴暗,它们的反光也会让她无比显眼,因此她并没有摘下头盔,至少现在不敢。

她对这个团体几乎毫无了解,只知道他们是越来越偏执了。虽然她是溜进来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避过一切风险。他们会选择格杀勿论吗?也许不会,但她并不想用自己脆弱的天马身躯冒这种风险。

要是她现在死了,就没有谁还会去帮助那群矿工,而她也将永远失去学习天马魔法的机会。在生与死的抉择之间,她还是会选择前者。

夏延山军事基地曾经是北美防空联合部的总基地,但那早已成为了往事。一边走,亚历克斯一边观察此地遗留的各种设备,设法从中看出这里的技术水平。很显然,虽然驻扎在这里的小马在尽力维持着基地的正常运转,但他们的技术水平和其他地方的小马一样早已停滞不前了。墙边的一排排灯光已然熄灭,而曾经的计算机室现在也是空空如也。

连暴露在外的管道和线缆也满是时光侵蚀的痕迹,修复的迹象随处可见,有些线缆就直接悬挂在走廊里,不时迸出电火花。水泥墙面一层层脱落,又被后人修补,整条通道的墙壁因此变得斑驳不平。没错,她身处的建筑在这三个世纪以来都有人居住,但现在占据它的文明已经无力重现它的创建者的辉煌了。

档案现在知道中世纪的人们看到罗马人建造的奇观时,心中到底会作何感想了。她几乎抑制不住伤感的泪水。

但她现在不能分神,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她必须找只小马把她带到那条龙面前。档案手头有地图,但她并不知道那条青年龙到底住在哪个位置,也不知道哪些房间被改动过。

但有一件事情她相当肯定:春城标志性的电台仍在运作,因此肯定有一批优秀工程师才能让这里古老的无线电发射器一直运转到现在。她可以去找他们,礼貌地向他们问路。

发射器并不难找:跟着电磁波走就好了。即便它身处地下,如此强大的信号也不可能被阻断。她把电磁波强度叠加在头盔显示器投射的画面上,开始循路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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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台设备灯火通明,只不过光源并不是古代那种明亮而稳定的灯光,而是“现代”闪烁不停的劣质灯泡。机器的低沉轰鸣声在她四周回荡不止,但即便如此,档案还是莫名觉得这个地方不像基地,反而更像一个墓地。

漫无头绪地游荡时,她经过了几个高魔法读数区域,于是她情不自禁地把头探进其中一个房间里瞄了一眼。里面平平无奇,只是一排事件前的服务器机架,她本打算退出房间继续前行,然而她突然意识到这些机器的外表简直完整得过分:没有一丝锈迹、没有任何老化的迹象,也没有半点划痕。这怎么可能?在这样一个直通外界的房间里,数字设备里的数据不是应该早就丢失了吗?

或许的确如此,但随后看到的符文揭示了真相。它覆盖房间的地面和墙壁,图案复杂难懂,但其中有一部分她一眼就能认出来:是静滞法术。这些服务器的时间在这里已经停滞了。“这帮家伙还算聪明。”她没继续探索其他有魔力反应的房间——她又不是来视察的。

她在一个设备间遇到了此行途中的第一批小马。这里的天花板足有几个她那么高,里面堆满了各类机器,很明显都在运转。她不知道这里的机器历经几个世纪为何还能正常工作,但她并不介意,只要这里有马就够了。他们在机器前忙忙碌碌,都穿着简洁的技工制服。

亚历克斯走进房门,向他们挥蹄吸引注意:“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知道我该去哪找龙小姐格温吗?我知道她肯定还住在这。”

附近一只独角兽扭过头来,立刻惊得目瞪口呆,飘着的扳手都险些摔到了地上,不过房间另一端的陆马雌驹还算镇定:“你是谁?你这台动力装甲是从哪搞来的?是你吗,伊利斯?我发誓,要是你真偷来……”

“这本来就是我的,”她一边说一边抬起一只蹄子伸向头盔接缝处。几秒钟后,头盔开始沿颈部缩回装甲内部,露出了她的面庞。她眼前的显示器随之消失,不过这也让她能亲眼见到这些小马的模样。她仍能通过俯视观察脖子附近的一个感应器得知能源储备情况,语音提示也会通知装甲的当前状态,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我以前没来你们这好好逛过,”亚历克斯说道。“但我真的得和你们的龙见一面,现在可是生死关头。”

“你的陪同人员去哪了?”独角兽雄驹终于缓过神来,瞪着她问道。“他们这样就放你这样一个马形装甲车进来了?”

她不打算说谎,于是她并没有回答:“你知不知道我该去哪找那条龙?”

那只陆马只是重重敲击墙上的一个按钮作为回答。一个声音立刻响彻整个基地,一遍又一遍重复不停:“设备间安全警报!”

“算你们走运,我没打算伤害你们!”亚历克斯面带怒容,瞪着这只雌驹吼道。她按下脖子上的一个按钮,头盔随即重新合拢,把她的脸保护起来。独角兽飘起附近的一团线缆,一边解开杂乱的绳结一边把它向她飘来,企图用它捆住她的腿。悬浮术的光辉在距她一尺外就骤然消散,被它支撑的线缆也只能软软地落回地面。

“该死,我可不想和你们这帮人打起来!”她退后一步,拉开门夺门而出,又把门重重关上。身后随即传来工具撞击房门的响声,毫无疑问就是那只雄驹扔过来的。赶在他们开门之前,亚历克斯启动了焊枪,瞬间把门把手融化为一团熔渣。她没时间继续完善工作:守卫已经赶到了。

她不由得佩服这群小马:他们的动作也太快了。他们并非奔跑,而是在贴着天花板飞行。这可不轻松:这里的走廊只比他们的翼展稍宽,高度也只有一人高,还布满了各种线缆和管道。这三名守卫都是雄性夜琪,这倒是并不意外,毕竟他们比天马更擅长在地下飞行。他们面色冷峻,全副武装,身披类似防弹衣的外套,头戴头盔,两侧开了两个小巧玲珑的小洞以露出双耳。

她没有试着赶在他们将自己包围之前逃跑。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用枪瞄准了她:她有理由相信他们不会真的开火。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溜进来的,”站在她正前方的夜琪说道。“但你别想再逃出去了。不要突然活动。”

“我得和你们的那条龙见一面,”亚历克斯僵住原地一动不动地说道。她时刻透过眼前的屏幕观察着身后两只小马的行动,随时准备在他们开火时发起反击。她今天可不能死。“我没偷你们的东西,除了那扇门以外也没造成任何破坏。”她回头看了一眼房门。“为此我得道个歉,但你们的工作人员反应实在有些过激。要是我不这样做,我就得迫不得已伤害某马了。”

“某马,”站在她左侧的雄驹嘲弄道。“真是圣母啊。那这台装甲是你从谁那偷来的?”

“我必须见到格温,”亚历克斯再次重申。“就算这意味着我得在一间牢房里等她来也没关系。我不是来和你们战斗的,但无论在哪见面,我都必须马上见到她。”

小主,

领头的雄驹压低枪口:“小马,你已经被捕了,你没资格提条件。我现在命令你立刻脱掉装甲,从里面出来,然后我们再……”

“我不脱,”亚历克斯语气平静,但在扬声器的帮助下,她的声音还是足以打断他的话。“这是保密科技,我发誓过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它落入其他人之手。”她耸耸肩,希望这样能表达出她的歉意。“我很抱歉。”

“嗯,是该抱歉。”她身后的那只小马再次开口。“要是你敢再和队长这样说一次,抱歉的就该是我们了。他说让你脱掉装甲,那就是命令!”他把枪顶在她的体侧。

档案见识过许多恐吓战术,有一些来自她脑海中与人类外交相关的海量历史记录,也有很多来自亲身经历,后者多半拜她的外表所赐。小马通常都会低估她的能力,而他们大多会因此后悔。她没有挪动分毫。“我不想伤害你们,”她答道。“但如果你们攻击我,我别无选择。”

也许是因为她的语气是如此强硬,她身后的小马并没有像他威胁的那样开火,而是转头看向了队长。

“我们有三个人,”队长的语气比他的下属冷静许多。“你背后就有两条枪在指着你。”

“两个玩具,”档案纠正道。“我的装甲设定为只要我死了,它就会立刻自毁。如果情况真变成那样,我敢向上帝保证这个地方会永远被辐射笼罩,就算你们那条龙这辈子也别想再踏足这里了。”

“也许吧。”队长耸耸肩,很明显不为所动。“但你也会死。”

亚历克斯站起身,缓缓抬腿触动降下头盔的按钮,随时确保自己的腿指着墙面以免引起误会。这就是在赌博,赌注是她的性命。没错,动力充沛的装甲自毁时也许真能让整个基地都被辐射笼罩,但她的装甲的能源近乎枯竭。要是情况果真走到那一步,它或许都不足以把自己炸开。

她的头盔再次缩入装甲之内。她甩甩鬃毛,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会死很久的。我的名字是孤独终日,人类文明的档案。”没有了头盔的遮挡,他们现在能一眼看出她年纪不大,但她仍然直视他的双眼,与之久久对视。虽然他在她面前气势凌人,他与之相比也只是个小孩子。她绝不会被一个小孩子吓倒。“人类的守护神和种族化身,你想怎么说都行。明白什么叫‘不朽’吧。”

她看到了惊惧的表情。毫无疑问,他们知道她是谁。她眼前的雄驹开始结结巴巴:“她……简直和那个雕塑一模一样。”

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她并没有发问。队长比了个手势,两侧的小马随即把枪放了下来。

“档案,我们都久闻你的大名。”虽然表情都有些不快,刚刚还用枪指着她的两只小马还是遵命缓缓走到队长身后。“抱歉我们如此招待不周,我的小队还是第一次遭遇外来入侵。但愿我们接下来的相处会更愉快些。”

“那得看情况。”亚历克斯皱起眉头退后一步。他们态度的大转弯并非完全无法理解,毕竟这个团体的小马干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已经脱离了危险。就她所知,他们总喜欢在计谋中藏着计谋,这就是她没有与他们合作,以及她在他们最后一名奠基者死去之后再没来过这里的原因。“那你现在能让我见格温了吧?”

“当然可以。”他转过身去,再也没有随时扭头注意她是否有突然的举动。他的下属不像他那样信任她,而是半是护卫、半是押送地紧跟在她身后,但她并不介意——她本来也不希望发生战斗。“您可以在图书馆等候,离这不远。”

她跟着他们穿过错综复杂的走廊,最终来到了图书馆门前。“我们现在就去通知她您来了。”队长示意一间空屋子。“请自便。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会过来,催促她……实在不太明智。”

“我理解,我在这等着就好。”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就打墙上的电话,会有人接的。”他关上房门,把她独自留在图书馆里。她没听到锁门的声音。

虽然这个图书馆明显是在事件后为员工建造的,它还是有种她在这里其他地方都看不到的“怀旧风”。这里摆满了木质书架和古董书桌,桌前的椅子稍有磨损,但外表仍然十分舒适。远处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玻璃瓶,里面盛装着金色的液体,一旁还摆放着一个老式鼻烟盒。这里的书籍大多有漫长的历史:她看到了许多亚历山大市复印的艾奎斯陲亚书籍,也有些是事件前书籍的再版。

她没有选择找张椅子坐下放松片刻,毕竟穿着装甲,她实在无从享受,而且由于她现在闻起来简直像一只落汤鸡,她并不愿玷污这里高雅的气氛。于是她只是从附近一张书桌上随手取来一本《好兆头》(Good Omens),坐在地上开始阅读。她等得起,她可以等到这次会面结束之后再休息。只要把那群矿工的现状告诉那条龙,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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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亚历克斯已经熬了一天一夜没睡觉了。逃亡时充斥的肾上腺素和装甲注射的兴奋剂让她强行保持清醒,但现在她摘下了头盔,疲惫立刻潮涌而来。她是那样困倦、那样难以打起精神……她做不到。几分钟之后,她就一头栽倒在书上,鼾声大作。

再次醒来时,亚历克斯发现她脑袋下的《好兆头》被换成了一个柔软的枕头,身旁也多出了一条龙。她勉强挤在对她而言无比狭小的椅子上,表情伤感,明显正沉醉于书中的情节。

“选得不错。盖曼和普拉切特是我最喜欢的两位作家。‘如果知识就是力量,力量就是能量,而能量就是质量,那么图书馆对于知道如何阅读的人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听到此言,她用两只爪子轻轻合拢书本,扭过头来看向她。她的下属只知道她姓格温,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她真正的姓是白。作为人类时,她是一个抑郁的青年,也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图书管理员,不过这些事并非由她亲口说出,因此她也不能确定。

白这个姓其实并不贴切。她通体深红,站起身来足有七尺高,从外表来看很明显仍在青春期。她纤细的四肢让她看起来不像龙,反而更像一只螳螂。

“这本书我有很多复印本,很多年前也已经看过了。要是你想看,你尽可以带走。”她俯下身把书递给亚历克斯,这才握紧双手凝视着她。尽管她面容憔悴,她的眼中还是射出震人心魄的光辉。

“我一直都有你的消息。我对我的每一位故友都保证过,只要我有机会,我就会好好扇你一巴掌。”她一字一顿,视线时刻注视着亚历克斯的每一个举动和每一丝反应。“你怎么在这?你还来打扰我干什么?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虽然她很清楚自己睡得不够久,现在也没有陆马魔力帮助她清醒过来,亚历克斯还是尽力扫去眼中的睡意与困倦,努力坐起身。她试着用蹄子按动装甲的一个按钮,却毫无反应。她视野一角闪动的医疗图标也许就是它没有响应指令的原因:她的身体已经无法继续承受兴奋剂的刺激了。

但即便她并不完全清醒,她还是知道她现在最应该做什么。在过去,人们总是把龙描绘成一种高傲的生物,有自己的一套荣誉观。她刚才显然是睡着了,而这条龙并没有在睡梦里真的给她一巴掌,所以这大概就是事实。

比起她之前对抗的守卫,白的身躯还是更让她深受震慑。穿戴动力装甲的是她,但白无需装甲也能抵挡子弹,也有着比那更强大的力量。她不由得怀疑动力装甲是否能让她从龙息中生还。那种程度的魔力释放真的能被CPNFG中和吗?但愿她今天不要被迫知道答案。

“白,很抱歉我来打扰你。”无论她面对的是不是龙,亚历克斯都绝不会因恐惧而移开视线,她可不是会被轻易吓倒的小孩子。不过当然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给与对方尊重。“我不浪费你的时间了。”她站起身,退后一步。

“这几个月来,我一直都住在附近的首矿镇。”她开始娓娓道来。“以防你不知道那个小镇子,我简要介绍一下:它就在原先的那个国家公园里,是春城矿物的一大来源。”接下来的事情就没这么容易说清了。“虽然设在那里的镇边矿业公司在春城有合法的外壳,我还是确信他们真正的行为一定触犯了你们的法律。具体情况比较复杂,但重点是,为他们工作的小马本质上都是他们的奴隶,生活环境恶劣、没有薪水,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她略作停顿,喘口气继续说道:“我……我不知道我还能把这事通报给谁。一个官僚政府……绝无可能及时拯救那群小马。”

白仍然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官僚主义有其必要性,而按照程序,我应该要求你向我提供他们违法的证据,应该给他们辩护的机会,还应该在审判他们之前先仔细调查……”她以朗读法条般的古板声音说道。

“但是,这就给了他们充分掩盖罪行的时间。我知道你闯进基地、恐吓守卫绝不会是为了告诉我一个谎言,但如果你所言不虚,那就意味着我们在政府的朋友们说了谎。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个组织的宗旨是什么?”

“我不明白这和我知不知道你们的宗旨有什么关系:他们的确有合法的营业执照,也照章纳税,但他们同时也在招聘对当前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遗民,把他们都变成矿奴。这已经是罪恶难当了,但他们真正的罪行……”

亚历克斯挥了挥蹄子,头盔便开始缓缓旋转。她低声对话筒说道:“激活投影仪,回放头盔记录仪的录像,时间点为……”她头盔上的投影仪转向最近的平面——也就是天花板——当时录制的声音也从扩音器里忠实地传了出来。

天花板上显示的正是那个挤满遗民的矿井。“当我向他指明他的所作所为之时,矿井的领导杀了我。复活后,我了解到公司里的矿工开始联合起来试图反抗,而镇边矿业公司就把他们困在地下,企图把他们全部饿死。正如你所见,这段录像拍摄于八个小时之前,他们现在仍然困在那里,饥寒交迫。”亚历克斯中断了放映,重新收拢她的头盔。与龙打交道时,无论对方是否友好,用投影仪干扰自己的视线都绝非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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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从椅子上站起身。没有椅子的遮挡,亚历克斯能清楚看到她身后挂着一把霰弹枪。“那我们就应该立刻扭转这一切。你会飞吗?还是说你需要我驮着你?”

“我不会飞,但我觉得你过于轻视我们的对手了。他们在荒野之中,距最近的人烟有至少十英里,还有一支起码有三十人的私兵,枪至少也有这么多……”她一阵卡壳。“好吧,是比今天早上少了一挺机枪,但我还是觉得一只小……一个人背着一把霰弹枪不可能促使他们改变。他们只会继续满口谎言、拖延时间,一切还会和之前一样,而我的……”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的朋友就会因此死去。”

“在……在当年我们九个都在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在建立这个聚居点的过程中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看我现在的样子,你大概不会相信,但当时正是我维持着团队的道德水准。”她稍作停顿,用爪子抚摸着霰弹枪的枪身。“如果道德只有武力才能维持,那我们也绝不会介意。”

白随后引领亚历克斯走入基地深处,途中离开片刻去给“某个重要人物打了个电话”。随着她们越走越深,行人也愈发稀少。在基地最底层,白走入一条积满尘土的走廊,在一扇巨大的气动大门前驻足,伸出指头逐一按动密码。

“这是储藏着我最宝贵的东西的密室。早在很久之前……总之,现在除了我,已经没有其他活着的人还来过这里了。”白语气低沉。她清了清嗓子:“你就把这当做我的最高礼节吧。你可以随意观看,但请你不要动手。”

大门打开了。仿佛夺宝奇兵的最后一幕再度上演,一个老旧的大仓库展现在他们眼前。与门外的走廊不同,这整个房间没有半点灰尘。房间尽头摆放着一个仿佛神龛的牌匾,而除此之外,这里堆满了武器装备,从十九世纪的火枪到迫击炮和轻机枪乃至RPG应有尽有。

“过去三百年里,我一直在尽一切渠道从全球收集各种有趣的玩意,火器就是我的最爱,即便我还是个人类时也是如此。我知道,对我这个和平主义者来说,这样做是有些虚伪,不过一个人完全可以在喜爱这门艺术的同时不用它们伤人。”白打开附近的一个保险箱,从中取出一杆榴弹发射器。她并没有上膛,而是又从中拉出一串子弹带,把它歪歪扭扭地缠在脖子和翅膀之上。“我的祖父就是矿工。尘肺病夺走了他的三个兄弟,而他的父亲也死在了随后的一场暴乱里。”

她深吸一口气:“亚历克斯,我们该走了,去和这个‘镇边矿业公司’好好谈谈。最好他们能率先开火,我已经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