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当空。
龚樰换上“侗族少女”的戏服,戴上马尾斗笠,小镜子中的自己,素面朝天,眉心轻蹙,紧张感写在了脸上,不停地深呼吸。
自己的戏份被提前到了拍摄的第一天。
尽管台词不多,戏份不多,但演过不少戏的龚樰依旧紧张,因为她把每一场戏,都当作最后一场来演,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很自然地扎起马步。
站了会儿桩,内心渐渐地恢复平静。
随后,拿起作为道具的竹篓,走了出去。
就见院子里,一件件设备被搬上吉普车,剧组的人也陆陆续续地登上卡车的后车厢。
“方老师早。”
“早啊。”
方言把视线从手里的《黄飞鸿别传》,转移到龚樰身上。
一条麻辫子,搭在无领的素色短袖上,下身的侗族百褶裙,遮着膝盖,但露出纤细的小腿,整个人水灵灵的,相当哇塞!
此时的她,从竹篓里拿出剧本,坐在自己的正对面,安安静静地温习着。
哪怕一路上颠簸不断,也能闭目冥思着角色的细节处理。
山高谷幽,溪河密布,风光旖旎,绿油油的稻田映入眼帘。
雨下在田里是甘霖,下在土路上便成了泥泞,坑坑洼洼,路面湿滑,稍有不慎就容易摔倒。
方言穿的雨鞋,上面都是泥点。
“这个地方,我们早上拍一遍,黄昏拍一遍。”
“要利用好落日的霞光,到时候整个画面会是橙黄色……”
“没错,长镜头,一镜到底!”
张军钊和章艺谋面向整个剧组,说明接下来的安排,没有所谓的拜神仪式,直接开拍。
方言闲来无事,坐在吉普车里,继续翻着《黄飞鸿别传》。
这本书的作者是黄飞鸿的徒孙,朱愚斋。
从1933年开始在报纸连载,之后这個连载系列被结集出版。
整本书详尽地介绍了黄飞鸿传奇的一生,突出精湛的武技、行侠仗义的豪迈气概,顺便还介绍了黄飞鸿的父亲黄麒英,师傅林福成,徒弟梁宽、林世荣以及多位武术家的逸事。
不过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翻着,翻着,就听到车外传来“非常好,保一条”、“很好,再保一条”。
对于开机的第一个镜头,也是整部电影最能凸显色彩美学的核心场面,章艺谋等人精益求精,力求完美。
要不是考虑到胶片成本,估计要喊个七八次“保一条”。
“好!就照这个势头拍下去!”
开拍的顺利,让众人信心大振。
渐渐地,整个剧组磨合得越来越好。
然而,就在一切向好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不好,道名和龚樰摔倒了!”
听到闹哄哄的动静,方言放下书,立马从车里跑到现场。
就见龚樰被扶了起来,脸上沾着泥,手臂上磨破点皮,还被小石子划出血道子。
陈道名也差不多,但两个人第一时间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都关心起自己的脸。
“手划伤没事,我的脸没伤着吧?”
“没有没有,就是沾了点泥。”
众人还以为他们是怕破相,但没想到他们的回答,出奇地一致。
“还好,不会耽误上镜,影响不到拍摄。”
龚樰不顾手臂正流着血,内心松了口气。
方言听到她们是在担心脸部受伤,会影响到拍摄效果和工作进度,会心一笑。
郭保昌颇为欣赏地看着两人,让人赶紧拿水给他们清洗伤口。
这年头的演员,可不像后世的爱豆,蹭破点皮,就喊着上医院,再晚一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剧组也没有刻意地围着他们转,有条不紊地搬运设备,准备出发到下一个拍摄地点。
龚樰站在路旁,一个人默默地处理伤口。
方言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方老师,我没事。”
龚樰摆摆手,说自己当初插队下乡,磨破肩膀皮和手板皮,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种划伤手臂的事,就更常见了。
“那脸总该擦一擦吧。”
方言指了指她沾着泥点的脸。
“方老师,我……”
龚樰在他的注视下,没法拒绝,“我把手帕洗干净了,再还给您。”
“这个不急。”
方言打量着她手臂上的血道子。
“小伤而已,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龚樰毫不避讳地展示给他看。
方言道:“我听过一种说法,叫有小伤是挡了大伤,将来会有福。”
“阿拉爷也这么讲过,受点小伤流点血,这算是见血破灾。”
龚樰擦掉脸上的泥,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方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方老师,我有个事想拜托您。”
龚樰说自己有一些演技上的问题,希望能得到他的指导,最好找个时间,单独聊聊。
“当然没问题,随时欢迎。”
四目相对,笑声回荡在稻田里。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一根根稻穗翩翩起舞,一股股稻浪翻涌起伏,一浪高,一浪低。
从早到晚,一天的拍摄结束,摄制组疲惫而兴奋地回到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