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能在蓉城大一点的店子里吃火锅,还是比较费劲的事。
非但火锅店并不像后世那么普及,很多人还不会烫火锅,连火候都掌握不好,不是太过,就是没熟,因此,像样点的火锅店会雇一些机灵点的服务员,来教客人怎么烫。
因而这年头,能正儿八经取个名的火锅店,基本上都是名噪一方。
新南门的热盆景、八宝街的三棵树、双林中横路的大富豪、皇城坝的皇城老妈……
此时正值中午,方言、朱菻三人就被请到了一家虽无名但异常火爆的火锅小店里。
杨潇、姚海军他们没有动用《科幻文艺》仅剩不多的经费,而是自掏腰包,请客吃饭。
就见桌子上,摆着毛肚、鸭肠、金针菇、粉条、牛肉、豆腐等等。
“方老师,我敬你!”
姚海军举起天府可乐。
两人以可乐代酒,碰了下瓶之后,方言满满饮上一大口,耳边就听到谭楷吹捧道:
“方老师果然是名不虚传,真不愧是我们文坛的指路明灯。”
“过奖了,过奖了。”
方言摆了摆手,突然觉得“指路明灯”这个词格外地耳熟。
“您还不知道?”
杨潇解释说,方老师这个“文学明灯”的称号早就已经被《花城》编辑部传开了。
从粤东到川蜀,从滇南到湘南,几乎中部、南部的文学界都知道,《十月》、《花城》之所以能成为全国出版界四大名旦之一,方小将居功至伟,无愧于是指路明灯,永放光芒。
“不敢当,不敢当,这完全是大家的心血,集体的智慧。”
看到方言谦虚的样子,朱菻不由一惊。
原本以为方老师在文学创作上“天下无敌”,想不到在杂志出版上还要勇猛!
“其实对《科幻文艺》,我还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方言夹了片毛肚,放到锅里,往上拿七下,往下放八下。
杨潇万分期待:“您说。”
“你们要不要考虑,从登《午夜凶铃》的这一期开始,把《科幻文艺》的名字改一改?”
方言把毛肚吃进嘴里,咀嚼起来。
“改名?!”
“不要《科幻文艺》这个刊名?”
众人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方言点点头,且不说“精神污染”让全国读者对《科幻文艺》造成不小的负面印象,就单单冲着科幻文学的未来发展来说,《科幻文艺》里的“文艺”两个字,太过于文艺范儿了。
“科幻文学,毕竟是通俗文学,最好能取个更大众化的名字。”
环顾四周,慢悠悠道:“而且也能向全国读者昭示,这本杂志今后将转型成以中外科幻为主,兼顾科普、科幻构想、科幻界人物介绍等方方面面,会是一本全面的科幻期刊!”
这一番话,一下子就集中了编辑部所有人的心坎了。
尤其是最后一段话,与其背负着《科幻文艺》沉重的包袱,倒不如改头换面,轻装上阵,就以现在这八个人为核心,从头开始。
一个个不禁意动,觉得很有道理。
“方老师说得对啊!”
“这个取名,要不我先来抛砖引玉?就叫《科幻大王》怎么样?”
“俗!忒俗了!依我看,既然我们以后要举办的全国科幻文学大奖叫‘银河奖’,不如刊名也沿用‘银河’两个字好了,比如叫《银河帝国》、《科幻银河》、《银河世界》……”
“那还不如叫《科幻世界》呢!”
“不不,还是‘银河’好,你们想,细想,如果这本杂志能发行个四五十年,将来没准能在月球上,甚至火星上都会有编辑部,到那个时候,《科幻世界》这个名字未免太小气了。”
“四五十年?我们能不能活到那一天都说不定呢!”
姚海军、谭楷等人的大脑飞速运转,纷纷议论着新的刊名,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就算真有这么一天,你们尽管去月球,去火星,我是不会离开这里。”
杨潇畅想起未来,“我是坚定的地球主义者,我会永远地坚守在地球。”
方言笑道:“要我说,完全可以带着地球去流浪,不,应该叫宇宙旅行嘛。”
朱菻一怔,“带着地球去流浪?这也未免太浪漫了吧……”
“方老师不愧是方老师,天马行空,无所拘束,怪不得能写出《午夜凶铃》这等大作!”
姚海军等人都被他的想象力所折服,忍不住惊叹。
杨潇笑道:“如果我们更改刊名的话,方老师能不能给我们的新刊写篇稿子?”
谭楷说:“哪怕是一篇短篇也行!”
“你们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的脸上了。”
方言摇头失笑。
“不瞒您说。”
杨潇如实相告,《午夜凶铃》虽好,但里面充满着恐怖悬疑的元素,更适合成人阅读。
不过,她更希望自己的杂志能给更多的青少年和儿童种下科幻文学的种子,对科学、科幻和科技有更纯粹的憧憬。
“儿童科幻嘛……”
方言第一时间想到了《蓝猫淘气3000问》,耳畔边,莫名其妙地回荡起葛平的魔性配音。
“嗨,小朋友们,大家好!”
“还记得我是谁吗?”
“对了!我就是为蓝猫配音的演员,葛平!”
“看蓝猫,学蓝猫,我有知识我自豪!!!”
“方老师,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杨潇说完,姚海军、谭楷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方言,眼神里带着期许。
“这个容我好好地想一想。”
方言既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面带微笑道:“来,来,吃吃吃。”
“对对,大家敞开了吃!”
杨潇洋溢热情地招呼众人,却见朱菻小心地用筷子夹了一小块,小口地细嚼慢咽起来。
方言也注意到这一点,低声道:“怕辣?”
朱菻轻点了下头,“我刚来蓉城的时候,一点儿辣也吃不了,不过现在能吃一点点。”
“那你跟我家那位可是两个极端,她特能吃辣,就连赣西的辣都能吃得消。”
方言情不自禁地聊到“龚樰”,眼角含笑。
“真没想到她这么能吃辣啊。”
朱菻夹了一筷子的金针菇,放入嘴里,喉咙立马涌出一股辣味,呛到嗓子,连声咳嗽。
“咳!”
“咳咳!”
方言见状道:“喝口可乐,解解辣吧。”
朱菻拿起天府可口,猛地灌了一口,这股冰凉劲爽的滋味,就像在舌尖上跳舞。
方言摇头失笑,“可惜这里没有鸳鸯锅。”
朱菻一愣,“鸳鸯锅?这名字好独特啊。”
“就是红汤和清汤分开的锅底,红汤呢给能吃辣的人,清汤就给吃不了辣的人。”
杨潇压低声音说,“不过蓉城的火锅店里,很少有老板愿意上鸳鸯锅。”
方言笑了笑:“所以有句话叫,允许吃鸳鸯锅,是川人对你的最大宽容。”
不等朱菻张口,背后传来一阵带着川味儿的普通话,夹在浓浓的椒盐味。
“翻迎方老师,来到我们蓉城!”
“您认识我?”
方言回头一瞅,赫然是脑袋大脖子粗的火锅店老板。
“一开始不晓得。”
火锅店老板搓了搓手,说自家的堂客刚刚端盘上菜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