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Krys,连我也感到奇怪,迪姐是夏洛特地方台的播报,怎么跑人家佐治亚来了?不久我便注意到,工作帮没有开着他们的车来,而是普通商旅两用车。Krys忽然180度大变脸,居然笑容可掬地走上前,主动与胡子叔等人打招呼,还与她嘴里的白领婊相互抱了抱。
“他们只是正巧有个假期,你们谈谈吧。”老戴见我站在边上,正望着迪姐发呆,便颇为绅士地站起身,拍拍我肩头走了。
大壶里盛着热茶,还有刚磨的咖啡,炒蛋与腊肠在炉子上“咝咝”冒着热气。顺着面包、吐司和浇了蜜露的鱼排往上瞅,她正望着我含笑,我方才注意到迪姐没穿着那类很婊气的工作装,而是寻常的休闲服,足蹬一双运动鞋,看外观就像出门旅游去爬山的。
“我将你遗忘的包一块带来了。”她朝身边一只黑包努努嘴,说:“还有AC的项链。”
我记得今天应该是周一,难道她不用上班么?只为送包才跑来佐治亚?哪怕算她很闲,缘何会将胡子叔、阿盖、牙套妹等人也带在身边?他们不是亲人而是同一个新闻工作组罢了。不过,不论他们为何而来,Dixie出现在此,终于让我烦躁的心平静了下来。
“诶?缺了一个上次健壮的妞。”胡子叔上前对她窃窃私语,Dixie很快跑到一旁听电话去了。见我盯着她背影目不转睛,Lott说这是台里给他们的假期,因我们的事,就像往粪池里丢了块砖,在北卡国民侦探圈内炸得沸沸扬扬,而夏洛特又是南部诸州里占比数最多的,外加上次果核酒店的余热还未过去,所以让他们来做个专访。然而,事无法做得太明,毕竟这是跨州报道,为了不引得大西洋城这边媒体人感冒,所以安排为带薪休假,大概就是这样。
因阿加本人就是夏洛特国民侦探热心成员,当收到老戴传真的一男一女素描画,就在圈内转发,目前最近的传到佐治亚,最远的传到华盛顿州,已发出去五千多份。今早又同老戴通了电话,让他驱车上马其顿接应工作帮过来。迪姐这群人,将会在此逗留到明晚回去。
“我原本想匿名在午夜今宵为你点首曲子,后来觉得你没有收听广播的习惯,或许会错过。曾想通个话问你近况,阿加现在的安排正合我意,所以权当是个惊喜好了。”迪姐回到原座,撑了个懒腰,说:“我挺喜欢这个小地方,没人认识我,可以彻底放松心情,不必跟夏洛特那样,选择性回避很大众的场所。嘿,Besson,你过得还好吗?怎一个电话也不打?”
“我过得不好,糟透了。我不会因情绪败坏而去滋扰他人,尤其是你,大概就是这样。”
回到三楼后,我按她说的,将起先为我准备的卫衣换上。然后迫不及待合上门,将连日来的苦恼向她一一倾述,当全部说完,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依偎在她身旁,嗅着那熟悉的香波气味,感觉好了许多。当她听我描述Krys在钱家的真空血爆后,也不免一惊,很快又释然开来,并说自己虽不了解小苍兰是怎样的人,但她理应不会像我理解的会随便乱来。
“而我听我哥们描述下来的,那是个偏执到疯狂的女人,很难想象她会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来。”我半靠在床头,点起支烟叹道:“所以,我被这些无端的烂事缠于一身,不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心情来。好在你来了,我终于有了倾述的窗口,多待几天吧。”
“这是某种新型的炫耀方式吧?其实你内心快乐得不得了。”她揶揄我几句,开始为我重新打点行李,将米黄色战术背包里的物品一件件整理到黑包里,就这么掏着掏着,她忽然停下了手,低语了一句奇怪,很快又忙碌开去。
“怎么了?”我注意到她的异样,不由感到好奇,问是什么让她感到奇怪。
“没什么,一只丝质手套而已。”她将我打隧道捡来的物件摆在床头,说这东西原本是破0514房当晚她在衣帽间换装时,夹藏在裤袋里的。去到幻日魔魇后,她因为怕脏想戴上,结果发现只有一只,就拿来当手绢,然后在一系列的跌打滚爬中遗失了。
“你记得自己掉哪了?”闻到此言,我取出嵯峨翼鸟羽,将如何捡到它的事描述一遍。
“记得,是在一个满是砖墙迷宫般的地方,我到过不止一回。”她眨巴着丽眼,努力回忆着,说:“既然我到过你也应该到过,它是个节点,我记起来了,你告诉我那地方叫露巷!”
WindAlley,或者叫风巷,是逆流幻日里我与迪姐时常会去到的某个地方,它仿若是切换每段情景重塑间的连接部,或者是个碰面的地点。我虽被剥夺了记忆,但迪姐仍旧记得。那么,为何从未到过佐治亚的我和很少来佐治亚的她,身上之物会出现在这里,答案已是不言而喻,现实里的黑枫口废弃隧道,其实就是魔魇里的露巷所在地。
迪姐这次来了七个人,原班人马外加一个灯光师一个录音师附加一名助手,已在小镇最大的汽车旅馆定了房。既然要搞配合,我们也只得挪窝,告别老夫妻,一起跟到那里住下。如此一来,我们这批外乡人占去整个小地方人口十分之一,自然免不了镇民交头接耳。为了避嫌和保持低调,调度中心就设在Dixie的客房内,当几路人马陆续从各处归来后,十分有必要就今天进展做个汇总。约莫晚间六点半,魂镰带着个笑吟吟的胖子回来,人全到齐了。
“就叫我Logan(洛根),或者兔子,那样很亲切。”来人却也不见生,在沙发上坐下后便开始同我们介绍起自己来。此人来自一个叫“捕梦之手”(AttraperlesRêves)的组织,家住佐治亚霍尔县的贝尔蒙特,本阵在火奴鲁鲁,也隶属暗世界,是个与他人和平相处没有瓜葛纠纷的组织。相传这些人全是控梦高手,专被雇来刺探情报,具体做法说来有些惊悚,也许就是过去范胖马洛之流所提起的梦呓低语者的高级版,是窜行在暗雾与迷梦中的大侠。
捕梦之手的人,在接到订单后,由他们的头音(类似于大团长一类的领导者)分派,走去目标人物住所附近百米之内,然后借由背包客或借宿名义,租个床铺睡下。无需接触,也无需施行投毒或灌迷幻气体,只需远距离见过对方模样即可。他们会出现在目标的梦境之中,作为审讯者套取所需内容,一旦完事立即苏醒,转而将情报发送就算了事。因此,敌我双方的人都不会轻易动他们,只会争取或雇佣,但凡给钱到位,就会提供服务,大抵如此。
而这个叫洛根的胖子,是唯一住在佐治亚境内的控梦者,贝尔蒙特市的荣誉市民,刚巧又与魂镰认识。鉴于持续发生的怪事,都与梦境有关,外加尤比西奥想搞清我为何是不完整的骁鸷原因,故而请他过来。他丝毫不介意让人知道他们的来历,显得自信满满。
其实,捕梦之手自古有之,只是过去不叫这名罢了。相传最早的头音是活动在锡尔河畔的祭师,归属白匈(嚈哒)势力范围的游牧部落。因与萨珊波斯长年作战,被吸引去到王庭作为参赞。每当战事将起,便被要求卜卦吉凶。寻常神巫是靠查看山羊内脏颜色来判断,法师们则走去河边观测卵石形状,只有他们最为不同,那就是伪装成牧羊人前往敌营周遭入眠。每次带回的讯息都十分灵验,深受白匈可汗的信赖。也因为有这些特殊之人,萨珊波斯被打得四分五裂,几近亡国。随着岁月流逝,这些人逐渐走向西方,最终自成流派。
在我们的梦境中,往往会出现一些从未见过的人,但会显得并不陌生,在各类场景重塑中有时是朋友,有时是亲人,这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其实造成这个现象最科学的解释为,同一波段或频段接近,人体内流淌微电流,会往外散发出无线电讯号般的电波,如同收音机能接受到调频范围MHz.波段相似的人容易撞在一起,自然就成了你梦中的人物。
人类的频率比起无线电波兆赫低许多,但覆盖范围却更宽广,梦境中有时会遇上外国人,但沟通上却毫无问题,不觉得这很神奇吗?如果用特殊器材记录下来,每个人在做梦时甚至会说出多国语言。这其实就是频段的原因,它不是通过嘴而是通过类似返金线那样的电波,因此你能说会写,甚至看得懂。需要警惕的是,那些出现在梦中的陌生人里,没准就潜伏着捕梦之手,他们天生就懂控梦,正是利用了大自然的漏洞,来赢取暴利。当获得所需资料后,被害人惺忪醒来,不出七秒便忘了梦中经过,故而许多重要讯息遭到外泄。
因此,捕梦之手完全不必去搞绑票,谋杀,就能轻易成功,被普遍认为是最温柔的杀手。
洛根听闻我是现存的骁鸷,激动之情油然而生,通完电话便要求与魂镰碰面,乐颠颠地跑来黑枫镇,并已将这个讯息汇报给了组织。如若判断无误,他们的头音很乐意与我见面详谈,共谋前途似锦的未来。
今儿可谓是个硕果累累的一天,出去走访踏点的人分别带回不同的发现,
首先就是焚天重工。这件事其实早在我们油气站套话前,老戴等人已经摸到。地鸣车站是在世纪初被人买下的地皮,本是座煤山,也产铜、锰、铝等矿石。他的前身老板是建立铁轨车站的地主,后转手倒卖给了捷克人,发生矿难正是在此期间,五零年代企业破产后就被焚天重工收购,现在是作为集团中的一个小公司,几乎算是名存实亡了。
有关矿难的起因,是刨空底下山体未来得及注水,调度工人作业混乱,造成山体大范围塌方,导致几十名矿工被困地底,后续救援人员拼命补救,但依然拖了两个月,待到勉强打通下去,所有人早已死去。这件事的记录,目前就在焚天重工的展览馆里,有图片有记载。
接着是古旧冰淇淋车,一切就像尤金他爹的描述,是活动在周遭的一个犯罪团伙。他们可能是无意中捡到了赌场招待券,自己去油印了许多份,专门埋伏在荒僻之地,哄骗走夜路的人引到渺无人烟的地方下手,然后将车沉湖或倒卖出去。通过被缴获的车,警方已立案,正在全力通缉,目前已有多名案犯被抓获,案子告破是迟早的事。
随后是黑枫口的调查,这条从山体中硬生生刨挖出来的隧道,始建于上世纪八零年代,是整段单轨铁路的其中一个地隘,类似的隧道还有多处,分布在临近狭窄的山地间。在开启工程前,那曾是个印第安人埋骨的洞穴,全长八十米,人们正是以它作为突破口挖掘炸山,如果论说古怪,多半是因这个缘故。至于它为什么会是幻日魔魇里的露巷?无人知道原因。
最后的一个讯息,来自于北卡的同感会。现已收集到的物证越来越多,除了最初找到的发束、书签以及三本一套的科幻类书籍,还出现木梳、明信片等其他东西,仍在进一步的整理工作中。书签里的花朵标本,是种叫勺菊的稀有野花,就产自黑枫口一带,其余的分布在俄勒冈。此外,为何人们会判断划割字条是为了粘贴信封,并且是多封?主要是通过痕迹来辨识。做这件事的人起初不擅于用刀,所以划透纸背;而后这家伙学会用标尺和垫板,在书页里留下刻痕;最终,此人已十分娴熟了,哪怕不需要它们也能切割自如。通过这些细小入微的印记,国民侦探们普遍认为,此人至少寄出过三封以上,收件人应该是名女性。
既然有好消息,自然就有坏消息,那就是欧石竹街打来的电话,嵌入老钱背部的七颗劓殄,已经剥落了一颗,换言之,留给我们的时间已不多,只剩下六天。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这些旧物老钱已记不起是何时出现在书柜里的,他只记得科幻书籍的出处,那是他儿时在旧居地窖里信手翻到的,因是自己喜欢的内容所以留着。至于原主人是谁?很可能没有答案。因为他少年时代的家是租借性质,谁都会用来堆旧货。
“没关系,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们能搜集到如此多的讯息,老实说比起条子办案,高出了不知几个档次,所有人都非常出色,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老戴将手一背,开始发号施令,道:“我觉得,现在想去地鸣车站破土,还为时过早,我们的侦探仍在与地方上沟通,此外需要器材,这些都没到位。但去隧道一查究竟,不妨可以试试。趁着迪克西的团队,这次正巧在旅行中遇上,今晚就可以开始了。我建议,用过晚餐后九点整出发。”
为了确保这次探索能有所发现,老戴与魂镰已备下了一大套稀奇玩意,同时教练从桃树角市买回来多套防刺衣,将分别交付搜索之人穿戴。此次进隧道的人,除了我们这群原班人马外,多了一个自告奋勇的迪姐。分别装备匕首、雾弹盐弹、护膝、对讲机、暗摄像头以及装有水壶干粮的背包,以防误中妖法,被困在某种怪局里长期脱不了身。
四眼女人从熟识的警务调配中心买来一种新装备,名叫射放头灯,其外形很像演唱会上人们端在手中挥舞的玩具,但射发出去的光谱可深达八百米,距离越远普照范围越大。更厉害的是,这种灯打出去的是冷光束,不会惊扰到生物,而当它们发现时,我们早就远远跑开了。因此,从这一刻起,将全面替代手电,成为更专业的团队工具。
“Dixie宝贝,你这次也要去吗?”一干国民侦探见主播正在换装,纷纷竖起拇指夸她勇气可嘉。他们哪里知道,迪姐是个被开了心种的人,又与这档子破事始终联系在一块,她自己也十分想搞清具体原因。
时针指向十点整,所有人此刻已集结在黑枫口,侦探和魂镰发下话,说先由他俩与兔子仨过一遍安全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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