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亲切不知道,但可以肯定这些东西是无害的。它们不像路煞阴秽是流窜作案的厉鬼,而是有了定居点的普通素魂。而那个定居点,就是所谓的风巷或露巷。其实不是靠骁鸷移魂,反倒是它们在搜寻寄魂的通口,我们中任何一人都会收到各种提问。”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迪姐像触电般一激灵,两眼瞪得极大,她已经感应到了什么,只见她蠕动着红唇,似乎正在耐心解答,凑到近处去听,大抵是说着我知道了,我会替你转达这类话。紧跟着,能接收到提问的第二人产生,那就是老戴,他弃了玻璃瓶,又解下谵妄手环,不住在问你们究竟在哪。总而言之,进入中段的全部人都听见了嘈杂,并做出回应,可这些素魂依旧在问怎么还不来呢?很明显,咱们人杵在它们活动范围内,但没能抵达正确位置。
九频道的录音师记录下这些杂音,随同的工作组个个绝赞神奇。铁的事实摆在面前,一干国民侦探们此刻也终于见识到新领域,从此不得不用另一种视角去看自然现象。
“可为啥体质最接近这些东西的我,反倒什么都听不清?”见众人正在交头接耳,各自冲着四面八方回应,而我耳旁却只有电流般的嘈杂,丝毫辨不出内容,我终于有些急了。
“你把AC的项链戴上再试试。”迪姐走来帮忙佩戴,兴奋地说:“刚才有个老妇的声音想要我转告他儿子,屋子夹缝中塞着钱,可那地方早被拆了,而成了野生公园。”
“戴那东西没用,现在咱们得立即找到这个聚集的涡旋在哪,才能为素魂们提供实际帮助。”魂镰一边指挥群众们各处去找,一边问我位置在哪。我也是头一回夜闯之人,哪知道这个,正待辩驳,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由计上心来。
我曾抵达的那个地方,外观是个破烂街区,放眼望去全是十字路口,却没有醒目的大道。这亦表明,它是片被设计过的规整区域,那么地理特征自然就十分明显了。
“砖墙?或是人为堆砌出来的图形?有意思。”老戴闻听,用步话机招呼兔子别再继续逗留在外,现在已没了意义。众人将几辆大车驶入,随后将灯具照明全数打开,把隧道中段照得雪白一片。老戴像个老村长般爬上车顶,鼓起腮帮叫唤道:“实在是太好了,咱们今晚黑枫口的一小步,抵得上登月的阿姆斯特朗一大步。诸位,我等当再接再厉,现在开始分段,每人负责周遭的几米范围,尽快将涡旋找出来,就算完工。”
这种事,如此的顺利,不仅我从未想过,对于那些衣着妥帖,生活在有条不紊都市的刻板男女,同样是记忆深刻且难忘的。
仅有我,收不到任何讯息,因此只能陪在Krys身边,做着无谓的搜检。约莫八分钟后,铁轨另一头响起汽车喇叭,我猛地惊跳起来,紧随涌动的人流向着同一个方向狂奔,吓得乱石间的蛤蟆不敢动弹,曲曲折折跑出六十米,来到了人头拥簇的山道前,便见得一个满面炭黑的人仰起脸在微笑,皓齿映着冷光,那居然是牙套妹。
在她左侧的洞壁间,有着一个浅坑,是看不清前路的车辆撞墙留下的痕迹。因这份外力冲击,导致墙皮剥落,故而露出被掩盖起来的卵石镶嵌的边角。一人难挑千斤担,众人拾柴火焰高,国民侦探见状,士气大振,十几双手上下翻飞,很快将整段墙面清理出来。那果然是个图形,如同蛛网般修饰成复杂的线条,魔魇里我所见到的独立住宅,其实就是一块块嵌入其中的卵石,而十字路口,正是沟渠交错的线条。见人全挤在一起,我只得来到大车前,见到军医、四眼女人和教练几个正在辩论。
“你们来看,这是水泥的封土。”教练面色凝重地擎着一块碎屑,用射放头灯照亮,指着细洁的纹理说:“有人将煤粒和沙土参杂进水泥,然后下到此处将之涂上山石。经过搅拌使得各种杂质分布均匀,因此会在横切面呈现斜纹状的肌理。我们惯常是使用右手劳动,所以会是纵向的纹路,而这块残片,却是横向纹路,说明干这件事的人是个左撇子。为了掩盖不被人发现,此人又特地涂了一遍黑漆,并混入木屑制成哑光材料,可谓深谋熟虑。”
军医沉吟数声,拿着烟斗指点江山,笑道:“这么一来,所有起先搞不懂的全连成了一条线。老钱拿到那种招待券后,夜晚驾车穿过黑枫口打算去寻找赌场,然而在中段位置擦碰了洞壁,才造成那块被特意掩盖起来的墙皮剥落,可见撞得不轻。他有可能在隧道内昏迷过一阵,醒来后继续往前,通过油气站时再度撞上树桩,所以原本已摇摇欲坠的前窗后视镜,以及车灯碎化,掉入了草丛之中。这间接说明,汽车的右前灯是坏的,入洞前已打不亮了。”
“原来如此,我今天去前面汽车小修站询问,修车员找出的单据上就写着前车灯损坏,我本以为是撞击导致的。不过以这个理论假设是老钱撞了洞壁导致剧瘦,这一点显然经不起推敲。例如那个创面,在被撞前已经剥落了部分,而随着撞车被撕裂了整块面积。如果因它而起,在老钱事发前后打此经过的人,理应全会受到影响,连我们也不例外。而问题是,什么都没发生,怪事只盯着他一人。”四眼女人不时看向我,喃喃自语道。
不远处传来一阵鼓掌,那是老戴,他也走向几人,道:“诸位都分析得有理有据,令我深感佩服。不过,你们将大方向搞错了。老钱出事是个结论,而我们真正想弄清的,是谁在做这件事?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通过这些,这个神秘人的形象逐渐变得丰满起来,他必然在这一带工作,或者是特别熟悉这段铁路的,那么他的身份会是什么?猜到了吗?”
“铁路段巡道员?或者其本身就是铁路线上的工人?”此刻不用这几个国民侦探回答,就连Krys也已知道答案,不仅脱口而出。是的,通过这种一问一答,神秘人的检索范围进一步缩小了,我们距离整个事件水落石出,已经很近了。
围观图形的人群,也被他们的话语所吸引,逐渐走向几辆大车中央参与激辩,见石壁前的人流疏散,天性不喜凑热闹的我这才过去,打算细细详端那到底是张什么图。就在蹲倒的那刻,四周徘徊的低语中,有个又细又尖的嗓音在叫着老戴,老戴,我在这里。我只感到眼前一黑,似乎被什么玩意儿给冲了,人吃不住那股力,仰面重重跌在碎石丛中。人们听见响动,这才蜂涌过来,将我一把拖起后,七嘴八舌问适才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为何刚才只有你们能听清我听不清的缘故了。”接过魂镰递来的夏眠,我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竭力安抚狂乱的心,叫道:“那是因为破逆流幻日的当晚,因魔魇的作用,我极小一部分散魂始终被困在涡旋难以释放。当我下到这里,与之又重新融合在一块。我的天哪,难怪我会遗失梦境里的一切,因为都被寄在这个肉眼看不见的幼小的我身上。现在,我与我自己重新结合,所有记忆都回来了。原来这就是寄魂!”
真正的神奇仅仅只有这些吗?远不止如此,此刻的我不仅能辨明素魂们都在嚷嚷着什么,而且还可以通过返金线与它们进行沟通,那就是我能回答问题,作为交换,我也需要它们提供情报来回馈我。能办得了这件事的,在场二十余人里,就只有我和迪姐两个。
“那你赶紧问问它们,老钱的牙轮咒起因是为何?”锁匣按耐住躁动不已的心,又连连摆手道:“不,先别问,如果太轻易知道,就不那么刺激了。还是由我们去破解。”
他的话很快得到全体国民侦探的热烈支持,这帮偏执狂认为依靠神鬼之力这种作弊方式,即便拿获答案也不光彩,纷纷予以否决。不过,他们想得太乐观了,素魂们的提问千姿百态,问什么的都有,有的是与你谈心解闷;有的是本身就不正常颠来倒去说些废话,最多的是请求替它们传话给活着的亲友,在确保对方收到并作出答复后,方可去向它们要回馈。
因此,哪怕国民侦探松口,我恐怕也难以办到,掌握这个秘密的素魂,正是我在魔魇街角闻听到的男中音,它的要求是要我转达它外孙女的外孙女去翻找一条碎花布裙子,而且这个老女人居住地是远在天边的阿拉斯加。当我苦着脸告知众人结论,人们不怒反喜,纷纷要我将各种素魂的委托详细报来,他们从中又分别找到了新的乐趣。
总之,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是之前不论如何也料不到的。哪怕只是一个半小时前,群众们仍对阴森的黑风口隧道心怀恐惧,转眼间就成了个欢乐的Party,人与素魂面对面进行交流尚属历史第一次,在这场大玩真心大冒险中,素魂们也不吝赐教,爆出了此为何地的名称,它们管涡旋叫作科西塔图腾。
科西塔图腾,犹如妖魂界栖息的旅笼。它不止一处,而是布满全世界各个角落,光是美国本土,就多达十余处之多。在意识物质被召回歌提亚前,它们会以这种形态暂时逗留,只为完成心愿方才去往冥河长廊。然而因时空的缘故,它们被封在无形的界线之外,必须采用呓语引起行人的注意才行。人类中真正能起到沟通作用的无非有二,一是如我这般的骁鸷;二是死而复生部分妖魂被困其中的人,只有这两类人变得完整后才可辨识出清晰内容。
黑枫口的科西塔图腾,远比所谓的印第安祖墓存在得更久远,它是远古毁灭的前人类留下的图腾。按素魂们说辞,我们所理解的文明社会周长率,不会超过三万八千年,是个不断遭到毁灭并再度重塑的轮迴。在我们自以为是地球的主宰前,存在过无计其数的地球文明,最长的一个维持了将近四万多年,纷纷因各种原因而分崩离析。在那些我们所无法理解的古老记忆中,前人类曾通行一种世界语,名唤丝语,正是吕库古小姐她们在山铜矿井的车厢内所发现的怪书,所记载的细如发丝的文字。
老钱是如何遭上一男一女两只阴煞的真实缘故,以及它们究竟是什么,科西塔图腾的素魂都不甚明瞭,或是哪怕知道也不愿透露讯息,纷纷表明与它们无关,况且我们活人间都尚未达成意见统一,现在提及它们毫无意义。而知道真正答案的那个男中音,却死活也不愿说明。所以,要想破解欧石竹街谜案,只能靠我们自己。
晚间十一点半,有关黑枫口的调查获得重大进展,老戴等人决定,地鸣车站那片土坡成了下一处调查对象,等开挖工具就位就可以破土,打算下去看个究竟。此外,私自在别人土地上作业纯属非法,仍有很多手续须办。因此这两道难题,基本都会在明天有答案,我等今日所获颇丰,此刻该躺倒休息以保证体力充沛,人们各自上了大车,往来路纷纷回去。
迪姐再次拿起电话,向顶头上司作汇报,就这么说了一阵后,她向摄制组摆摆手,让他们回去,自己则表示想走走散心,见其面色阴郁,我决定留下陪她。就这样,很快喧闹声一路北去,空荡荡的铁道口只留下我们俩人。
当被问及为何闷闷不乐,迪姐回答说明天返回夏洛特的事被阿加取消了,她最低限度还需追踪一场现场实录,行程因此被延后,可能会继续多待几天。
“这不是好事吗?我巴不得阿加做出以上决定。难道你就那么想回派恩维尔?”听完她的话,再看着这种表情,我感到气愤。白天还将自己包装成情感生物,到了晚上变脸了。
“你不明白,这种决定恰恰是工作组无法忍受的,幸亏接电话的人是Lott,他多少还能理解些,至于其他人,没准心里都在骂我呢。”她拉着我在水潭前坐下,捧着我的手搁在自己腿上,叹道:“Besson,这就是我过去说的,职场生涯里复杂的人事关系。从表面你看不出任何毛病,甚至觉得他们都很快乐,但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没阅历是悟不出的。”
她的一席话,反将人搞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见我不解,迪姐说此前他们这帮人,始终是活跃在采访第一线的,这次以被休假理由派往佐治亚山区,工作组成员内心是既不满又忧虑。为何这么说?因为他们走了,就会被其他摄制组顶上,如果观众觉得换了新面孔反响良好,自然就会被固定下来。那么,跟着她的这班人,很可能未来只能活跃在二线。
像胡子叔、阿盖等倒还好说,他们原本就是幕后制作,换哪个老板都没关系,但其余的灯光师、助理这些没基础的人,就会从现在位置变为杂务。因此,在出发来佐治亚前,台里已经有人在造谣,说她是为将来退路做准备,现在开始慢慢向固定节目组而过渡,为往后当个综艺频道的主持人,将其余人当做垫脚石。
“这是谁那么嘴贱?我现在就找他理论去!”听完这些,我恨得牙根痒痒,连日来淤积在心头的不快瞬间爆发,正想找个人吵个你死我活。
“说这些怪话的人不在这里,你别冲动。整个摄制组都跟了我许多年,我信赖他们。但是任由别人继续造谣,我迟早会成众矢之的。他们若被调动,我会感到很愧疚。”她依偎在身旁,泪水濡湿了我的肩头,自言自语道:“我不明白,阿加为何要做出这种安排。”
“Dixie,振作起来,你听我说,既然你们已经在这里了,那就让我们大干一场,”我抱紧她双肩,叫道:“电视台说到底,为的就是一个收视率。那么能有什么新闻,比起探索未知更牵动人心?更叫人流连忘返?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哪怕豁出性命,明儿见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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