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她看着是那么高贵,我可得看顾好她才行,那么要怎么称呼呢?”我歪嘴一笑,心想有什么可拽的,在老妪眼中你或许是主子,而在我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女子甩给她一个眼色,老妪这才答道:“你管她叫红隼好了。我们不由得须这般盘问,如果错漏了细节,那会很危险,不仅是你,连带着我们也将被耽误,最后出来就不知何时了。”
我无言以对,只得专心带路。话虽如此,但这俩人一不带帮手,二不像魂镰等人武装到牙齿,只是扛着把挑尸杆。她们不见得掏了一万五,特意买张地狱单程票,图个有去无回吧,想来理应胸怀韬略,暗藏不露。很快我们抵达了第一支点,摄制组的不少器材仍留在原地,我瞧见不锈钢椅子都还在,本想建议歇歇脚,不过俩人十分专注,只顾低头赶路,并不停看手表。我只得将话吞了回去,沿途给她们解说,之前尤比西奥的布局大致是怎样的。
“你所说的这人相当厉害,每个步骤都做得十分到位,并将一切意外都考虑进去了。可惜,计划跟不上局势,他自己也不知道将要迎接的是什么。”老妪点头称是,仰起头来问:“也就是说,直到首眼本身被串魂作乱后,整件事才发生了本质上的转变,是不是?”
“对,起初他们只想着制蛇胚,但从那之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了。”我苦着脸迎向她的目光,道:“那个人再厉害又能怎样?在我最后的记忆中,他自己也被串了魂,随后人都去了哪就不得而知了。这就是起初进石峡前,我要你俩考虑清楚,不过照现在看来,你俩似乎志在必得。那么,你所谓的那个左门,也许比起暗世界那些莽汉们更厉害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年轻人。正所谓山有山势,水有水形,暗世界的菁英们在破除各种结阵,以及斩杀污鬼半妖这点上,天下无人能及。只是他们很倒霉,非去迎击自己的短板,又岂能不败?这个道理就像狮虎凶猛异常,而你让它们去和金鱼戏水,又怎能胜得了。”老妪让我俯下身,跳到我脖子上,说:“我年纪大了,走太多石子路手脚有些发麻。那么依你之见,串走首眼的那家伙会是谁?它对石峡内的环境比谁都清楚,就是冲着次级钻而来。”
“诶?我好像还没提到此事吧?”我不仅一愣,问:“难道你俩的目的,也是奔它而来?”
“对喽,你很聪明,不用我说就猜到了。”老妪将手一指,道:“咱们先去那个第二支点看看,顺便吃个早饭,然后交由小主人来判断,跟着该做什么。”
“假如你们是为了炫彩。”我撇了撇嘴,停下了脚步。世界之子与公羊的混合军团,视仙女天晶为无物,一心锐意直闯涡地,谋夺的就是它。可见次级钻的价值,比起上亿的生钻,那是不知高出了多少倍。这两个不明来历的人,只给出区区一万五,便想做成此事,那我为人做嫁衣,岂不就成了傻瓜?虽说如此,但这毕竟是场豪赌,实际俩人手段究竟去到哪,底细我不明瞭,原本只想着先撺掇她们进石峡,能成事固然好,不能成我也就熄了念头。
背后的女子阴沉着脸转到我正面,冷漠地上下打量,手中紧紧抱着黑猫,似乎在问为何停下不走了。老妪见多识广,已从我肢体语言中悟出门道,轻拍几下肩头,道:“莫非你感到自己被骗了,或是对佣金不满意?这些我都能理解,先去前方找个歇脚处,随后再说。”
“我本就是个求死之人,钱多钱少对我来说丝毫意义都没有,至于那些次级钻的下落,我在混战中被打晕了,甚至连那些人的下落都不知,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你不知道可我们知道啊,二点前后他们离开石峡,就全数往费尔芒特去了。在那里,据说有个世界之子们的回避场,他们需要安置被串走魂的黑衣人,大概经过就是如此。”老妪嘿嘿阴笑,让我放轻松,又说:“所以他们最终带出洞的,就只有寄在黑衣人体内的一颗次级钻,至于另一颗,短期内无力来夺,那么,正好可以成全咱们。”
“不会吧,我听他们说,纵然再危险,不论死多少人,他们仍会不断派出人马,直到彻底夺走为止。你也应该知道暗世界的做派,他们全都是死不回头的一根筋,我倘若帮你,他们岂不要将怨怒发泄在我身上?”思虑良久,我终于找到一个最为合理的借口,以此当撬杆抬高身价。所以故作踌躇,边走边叹道:“我本就有受死的觉悟,却也无所谓,但因此将会祸及活着的朋友,害他们一同踏上黄泉路。那种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如果以现在来看,你的忧虑或许是对的。但花不了多少功夫,他们很快就将明白,夺走次级钻容易,但要如何取出,将会付出何等代价的话,恐怕就不会那么执着了。”老妪俯下身,在我耳边低语,说:“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黑衣人如不找对方式,他必死无疑。”
闻言我不由一惊,从腻味的香风中清醒过来。与尤比西奥神交已久,不知不觉快有大半个月,他总是板着臭脸,但为人却很正派。我虽不喜欢他,但绝没到盼他去死的程度。这家伙不论怎么说,都是对我启蒙最深的人。
“所以欧石竹街的那家人,现如今算是彻底摆脱了厄运。而他就没那么走运了,恶鬼不出三天就会抬头。十天后将全面接管这具躯壳,三个月后仍没驱走,那么黑衣人只能等死。可悲的是,不论哪个流派,都不晓得该如何取走红利。因此,他们不会有心情重回险地。”
不久之后,我带着俩人来到第二支点,将老妪放下时,我假借步子没踩稳一头撞向背后的女子,想以此试试她身手如何,结果,她是擦着身便坐倒在地,丝毫提防都没有,反应也相当迟钝。伸手牵她起身,捏着也是软绵绵的,那就是个十分普通的女孩,没在故意修饰。
“红隼,没撞坏吧?阿叔眼神不好,未曾注意到你。”我捏着她手指,仍想继续试探。女人狠狠甩开,气呼呼地走向一边,钻进丧妇们架起的换衣帐篷里坐下。而老妪则在枝繁叶茂的怪树旁踱步,时不时扒拉着树皮,或扯下花叶查看,不住含笑点头。
“你识得此为何树么?”我见Krys的包仍在原地,拉开取出啤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这叫大广杨,也叫冥铃花树,只生在天穹花盛开的湿地水溪之间,可见石峡原先是块存世万年以上的蝃池。这种树本不该存在,它是因山狩的挟裹,而被化出来的。”老妪接过我提来的蓝带啤酒,边喝边说:“你来看,剥去树皮后,颜色是不是与众不同?你见过泛着紫光的树干吗?这其实是种极品木料,如若制成棺椁,安在里面的尸骨千年不腐。而且,不论你怎么砍伐,它会填补缺口自行愈合,世上能拿它当阴室的就只有一具,现存于梵蒂冈的地下室内。此树外观像树却又不是树,它是一种无法移动的生物,长着许多颗心脏呢。”
“竟有这种怪事?”我从怀中掏出短刀,就想刨开去看,却被老妪伸手按下。
“你理应是见过它的,怎会显得那么吃惊?”她朝我摆摆手,走去女子身边坐下,叹道:“生命都值得尊重,别人如果来试你所谓何物,拿刀乱砍你愿意吗?想不起就算了。”
“诶?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难道你知道我是谁?我何时见过这种冥铃花树?”
见老妪迟迟没有应答,我转身看向帐篷方向。只见俩人盘腿坐在树下,双手平摊摆在身子两侧,以下槽牙撞击上弓牙所发出的钝音,正在进行着诡异的交谈。这种声音在周遭静谧环境下,变得异常刺耳,我不知她俩在做什么,又见红隼和老妪冷漠的目光一直盯着我,不由感到悚然。正待悄悄退到木箱前去抓改造枪防身,老妪忽而仰天大笑起来。
“他似乎被咱们的举止吓坏了。”老妪朝着红隼眨巴着眼,问:“现在我可以说了么?”
女子点了点头,自顾自去翻Krys的包,也为自己打开一听啤酒,抚着猫喝将起来。
“你是如何见过冥铃花树这件事,在不久之后,或许两年或许三年,自己就会找到答案。我们没有与不知底细之人往来的习惯,所以你是谁,自然是一清二楚。”老妪见我满脸堆着疑问,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问:“原本应支付八千,为何却给出一万五,你知道原因么?”
“不知,但这不重要,你俩刚才在做什么?”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未及开口,女子取下肩头的包,掏出一大堆野鸭肉汉堡推到面前,自己解开一只咬了口,表示没有投毒。
“大概在一个月前,鸽童们将有关你的资料,整理完毕公开摆在地下黑市上竞拍,我们是第一晚投价最高的,就获知了全部,因此有关你是谁,什么来历,调查得一清二楚。”
“一个月前?那时我还在酒店里当值,压根没陷入这一长串屁事里来呢。”掐指一算,三十天前,林锐还未动身前往月谷电台,他正手把手教我和Krys日常接待,以及如何在电脑上建立客户档案。别说老钱,就连小玛等一干严肃的朋友都没认识。想到此,我搁下啤酒罐,问:“还有,你所谓的鸽童们,又是群什么鸟人?老子何时接触过他们?”
“就是你打电话让他联系我们的那群人。鸽童,像放飞出去的雏鸟,翱翔于苍空,俯瞰着世间万物,地球上最厉害的情报收集网。那是他们的名称,你不会连和什么人在打交道,自己都不知道吧?真是傻得可爱。”老妪让我情绪不必太过激动,说出了尤比西奥一模一样的话来,道:“虽然他们的效率很高,但也是最不可信任的一群人,今天可以搭救你,明天就会卖了你。在鸽童眼中,钞票就是唯一真神。他们的做派,会在最初施加你恩惠,当你离不开他们时,那么大闸刀就架在你头顶上了,想怎么榨干你就怎么榨干你。”
“难道绿城大战时,漂泊者主动救我们脱困水火,是预先精心安排下的么?”
“那是自然,很早以前就有人拜托他们进行调查,所以幽灵才会放长线钓大鱼,跟在你们屁股背后寻找机会。虽然鸽童们卑贱下流,但他们十分讲原则,并恪守契约,而且一旦与你成为朋友的话,可是会掏心掏肺赤诚待人的,我们就是那样的客人。”老妪将手一扬,指着我说:“你的资料最终被我们买下,花了十四万。所以我家小主人觉得,若只支付你这个冤大头区区八千,咱俩也成了鸽童一样的无耻之徒,所以才坚持要给足全款。”
“这笔钱,老实说我从未计较过,只想将它留给我大哥。对他来说,我所能偿还的,除了命就是钞票这两样。”我搓揉着脸,不住哀叹道:“所以我找你们,是因其他缘故。”
“这么说吧,其实我们无需靠你引路,至于要找到恶鬼坟场,这个小间谍早就告知了答案。”老妪指着正在女子怀中打滚的黑猫,说:“但为何依旧来赴约呢?这是因为猫眼瞧不见人心头埋藏的秘密。你虽然表现的知无不言,态度也十分坦诚,但依旧隐瞒了许多。而这部分你刻意回避的讯息,将决定我们能否奇劫走炫彩的关键!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在谈这些屁事之前,容我先问你俩一个问题。”我朝散落在各处混合军团留下的破衣烂衫努努嘴,问:“为何要以那么曲折的方式联系我,一早与暗世界联手岂不更省事?”
“暗世界是一群比起鸽童更卑鄙无耻的人,你呀实在是太年轻了。只要他们经手过的事,就成了白狼仲裁院的内务,任何敢于插手之人,都会在事后被无情做掉!咱俩才没那么急着想要去送死。”女子掩着嘴,头一次窃笑起来,老妪也是干笑几声,又说:“你最早接触到他们,日久天长慢慢对上了眼,因此觉得可以推心置腹。可财狼吃肉的本性会改吗?显然不会。你对他们来说,有潜力成为奔忙的鬣狗,所以脑袋还留在脖子上。”
“这点我当然知道,暗世界太过庞大,肯定有过各种耀目的辉煌,也有着肮脏无比的劣迹,但我更愿相信作为人,分三六九等,其中还是有好人的。”我漠然点起一支烟,望着女子和老妪,拿手指比对,问:“其实你俩的身份,我已猜出八九分了,如果没料错,两位就是拾骨人和黑阶士吧?”
“诶?你怎会知道他们?难道说这种人也曾到过黑枫隧道?”老妪大吃一惊,一把抓过黑猫,拿指甲摩挲着它的腹部,喃喃自语起来:“这不会吧?难道连极暗世界也卷进来了?”
她们是不是演技派明星我不知道,但表露在脸上的诧异之情,似乎当真与此无关。老妪思虑片刻,腾地一下站起身,招呼我们立即动身,道:“决不能让炫彩落在更坏的一群人手里!年轻人,为何不早些告知我们?现在情况变了,咱们再也拖不起时间,说出你的目的吧。”
“我的目的,就是希望借你们之手,将沦陷在涡地的科西塔小姐,再度带回蓝天之下!”
18.00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