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83:VillaPourpre(绯红山庄)
我对于山庄的概念,大多来自一些带照片的旅游杂志。当听见这个名词,脑海中会立即堆砌起这么一组画面。色泽很暗的小溪、漫天的飞蝼蛄、以及在贫瘠草地上蹦跳的山羊。或者是盘旋在树林上空的白嘴鸦,以及随风转动的风车。其实,山庄也有贵贱之分,豪华与简陋之别。南部诸州本就是大农场主的乐土,故而很多庄子造得极其豪华,专供上流社会聚餐之用,到了内战期间,这些坚固的楼宇往往就成了战地司令部。
还有一种就是普通的农庄,往往是夫妇俩人,能自给自足,田产却也不少,只派劳作之用。高大女人的家就是后者。这是一栋被庄稼地包围的破旧建筑群,名唤绯红山庄,既有谷物仓库,又有牲畜棚。制势瞧见三、两匹瘦马正在打盹,便挣开绳索自己闯将进去。
“家里有些乱,容我一些时间整理出几间房,不嫌弃的话,先在厅里将就一晚,明天中午就可以搬进去了。”大屋内部比起外观还残破,她显得有些难堪,叫上两个主妇当帮手,一同上楼打理起来。此人是莉莉丝里最高最健状的,比起我俩还高出一个头。
仪宾女见我俩衣着华贵,又常作出掩鼻蹙眉之态,便空出一只干净沙发招待来客,自己与其他女人宽衣解带,在地毯上打起地铺来。时隔不久,呢喃以及鼾声响起,纷纷进入梦乡。正因连日来受到鸳鸯茶的热情款待,我的心理也逐渐变得娇贵,一时间很难适应这种直坠凡间的感受,只得别扭地挤在天竺菊身旁,望着脚下这些白花花的身子胡思乱想。
曾几何时,受古典影视剧影响,我十分渴望能成为波旁王朝的昏君,酒池肉林,嫔妃成群。左手端醇酒右手挽美人,人生何其壮丽。而现在身处这等氛围却丝毫快乐不起来,一来是这些女人姿容平平,二来是始终意识到自己是个男子,处在娘们包围圈里有些羞涩和尴尬。
“嗐,早些睡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不会有事的,别总想些有的没的。”黑暗中,是天竺菊眨巴的大眼,也同样毫无倦意。她将我的脸埋入她绵软的胸膛,双手轻柔地拍着后背,嘴里咿咿呀呀哼着不知名的曲子,说:“不习惯的话,就将我当成教练或贼婆娘好了。”
好怀念的气味啊,尽管香水是我亲手调制的,但抹在她身上却别有韵味。我回想起她在水银心瓣与我长时间的拥吻,以及山铜矿井时逼着我站队,那时候多么美好啊。曾经一度我忌恨另一条时空线里死去的我,这个幸运家伙被两名绝世美女深深爱恋着,并且她们都愿意为了复仇而血溅三尺。紧紧搂着这具身子,我遐想连翩,眼皮慢慢沉了下来。
我荡漾在飘满花瓣的香河上,并沉沦其中,幻梦中到处盛放着冥铃花树,垂下的绣团锦簇被清风吹开。有只雌鹿蹦跳地来到河溪前,湿漉漉的鼻子刚一触到水面,被乱花惊扰,又折转身逃回密林。一阵狂风刮过灌木丛飒飒作响,树枝变得黝黑森然,阴影随着阳光被拉长,它们成了无形的手,正在撩拨我的脸庞。我经受不了这种既痒又燥热的感觉,惊觉醒来。
这哪是什么花河树枝,而是几张稚嫩的女人脸,在艳阳普照的光斑下盯着我,这几个娘们正摆弄着夜礼服和我白皙的肌肤,满脸堆着欲念。仪宾女抱着床褥在厅堂里来回忙碌,大量无用之物已被清扫出门,昨晚的女人们业已起床,年长者帮着收拾,年少者无事可干。
“走开,别来碰我,”想我刚逃出变态横行的鸳鸯馆,结果又掉入狼穴,这些贼婆娘显然也很好色。我是又气又恼,忙将她们轰开,坐正了身子,问:“我大姐人呢?”
“妹妹你醒了啊,她们没有恶意只是好奇,毕竟像你这种美人胚子实在罕见。”高大女人抿嘴偷笑,朝门外努努嘴,道:“你大姐早就醒了,帮手整理了一阵,独自出门散步去了。”
天竺菊正像她说的,坐在河溪前往水里丢石子,余光瞥见我便欠了欠身,算是打招呼。
“你怎么出门也不打一声招呼,将我独自留在屋里,我刚才差点就被她们扒光了。”我打了个哈欠,点起两支烟,她摆摆手拒绝了,说只要成了这副模样,闻见烟味就犯恶心。
“大庭广众之下,她们又能作出什么出轨之举呢?你刚成这样没几天还适应不过来,总是一味退却不懂奉迎,只会让人产生误解,将你视作惺惺作态的Bitch,慢慢就习惯了。”
说完这些,她将视线又重新投向流水,显得心事重重,我不由感到好奇,紧贴着她坐下。
“蓝花楹上午到了。”她环抱着双肩,将脑袋更深地埋入双膝之间,抽泣起来:“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为了这场该死的设局,我被迫与她成了陌生人。随着时间流逝,小苍兰告别我们这个时代也越来越近。我有数不尽的话想对她倾诉,但是却不能,我该怎么办?”
“她也到庄上了啊?没料到这群贼婆娘效率够快的,那愣着干嘛,上去找她聊聊啊。”
我往大屋方向眺望,果然见到蓝花楹与一个女子坐在屋顶上,俩人一边吃着番茄一边在闲聊。我刚想折回去爬楼,腕子被天竺菊用力拽住,她示意我别任性而为,还是随她四下走走为好。一来这是别人的地头,很可能会有各种窃听方式;二来借着散步,也好将这一带地理特征默记在心,往后能有个概念。为了不被看破,由现在起我俩必须严格使用切规,将勿忘我、迪姐这些人名,改成管理员,空手道教练等等的摸棱两可称呼。
“你刚才说我不能一味拒绝,那我是否应该更放荡些,索性与她们搂搂抱抱会好些呢?”
“不,给人的第一感觉,你的人设已定了。今朝一个样明天又一个样,会让人感觉奇怪。在她们眼里,哪怕你嘴再硬,也是极度依赖我,咱俩就是对蕾丝边,所以会排斥他人触碰。”
“我实在没想到啊,这太让人光火了。”我轻轻捏了把她的手,叹道:“成了这副模样,我反倒要禁欲了,而且不是几天一周,而是大半年。这叫我这种禽兽如何受得了?对了,你总是很冷静,也不好色,这又是如何办到的?传授一些心得吧,也好让我别那么浮躁。”
“以我之见,在所有人里,你其实更偏向管理员,对么?我就拿她举例子好了。”
“诶?你还别说确实是那样。哪怕她再恶毒,但有一股说不上的妩媚,让人无法松手。”我点起支烟,唏嘘道:“那个肯尼何其幸福,有这么个美女狂热地爱着他,我很是妒忌。”
“在这点上我与你差不多,哪怕她当初再坏,我也心甘情愿跟着走。猛然间,这个缠绵之人忽然成了另一时空的老妈,实在叫人难以接受。总之还想和过去那样基本是无望了,那天她突然出现在面前,我十分恍惚,心头悸动不已,总忍不住想贴靠上去。慢慢地,我找到了克服的方式。”每当说起勿忘我,天竺菊的身心总那么愉悦,她撇了撇嘴,道:“我竭力将她的脸想成果核酒店对面的报摊女,或者我真正的老妈,慢慢也就按捺下了欲火。”
“算了,谈起这个坏胚子只会叫我恼火,你们上次冲击的,就是这个鬼地方么?”
“不,这个地方我从未来过,上次冲击的,是座破败废弃的教堂,那座山头距离范胖老马的家乡更近些。”当被问起山庄,天竺菊连连摆手,表示这儿可能是姐妹会另一个窝点。
“那样就很麻烦了,看似我们在设局,其实反倒被困住了,不论小老汉还是魂镰,包括自由宪兵,全都装作不知道,更不会在暗中提供保护。主导这场戏的,就是我俩倾情发挥,至于要怎么演得自然,只能见机行事。而且Carthrine在他们手里,只可成功不能失败。”
“这并不是最糟的,因为我根本不知哪个是大长老。”她意味深长地眺望着远处的破农庄,道:“那天冲进别人包围圈,满目刀光剑影,刚一遭遇就立即溃败了,大伙儿只顾着逃命。我只认得几张脸,那位高大的,主妇里的一个,以及与蓝花楹吃番茄的那个。她们都是围攻小樱桃的打手。你当然会问惹事精难道没提过么?不,其实她也不知究竟是谁。”
沙利文被招揽进姐妹会,发生在今年年初,早在那时所有成员皆自称莉莉丝,这是一个去中心化松散结合的团体,在展露神迹时,这群邪教徒统统身披及地长罩裙,将自己真实面目遮住不示人,平日里群巫聚会也是围坐一圈,说话不分长幼,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发表看法,故而大长老隐藏得极深。每个莉莉丝都有嫌疑,既可能是仪宾女也可能是主妇,更可能是还未露脸的某个人。而我俩知道,此刻的她,也许正躲在暗处观察着我们。
“我倒是觉得,她应该会具备一些特征。”我将手背起,天竺菊不由好奇起来。火候显然是到了,我这才转过身子抚着她柔软的肩,道:“第一,此人的身份是个泣蛩,而且又是高手,那么她不会太年轻,并富有阅历;第二,既然泣蛩是被刷下来的弥利耶,那么姿容不会太丑,毕竟有了机会转正她要去操持暗杀的;第三,常干杀人越货勾当,会经常锻炼体能,那么她的体态应该与管理员相近,柔美却很有气力,干体力活会凸显肌肉线条。”
“妙啊,确实就像你分析的,如此一来,目标范围立即收缩了许多。”听完这些,天竺菊翘起大拇指,深深为我的智谋广远所折服。她抬手看了看表,我俩已闲逛了半个多小时,继续散步下去会招人怀疑。恰在此时,仪宾女远远在喊开饭了,该是时候回屋继续观察。
一大盘山羊肉炖土豆,欧芹末芝士面包被端上桌,高大女人从地窖抱来几瓶酒,让我们不要拘束,自己又回去厨房操持起刚钓来的鲈鱼。望着这些简陋菜肴,我皱着眉叉起一块填入嘴里,谁知味道绝佳,简直可以与欧石竹街的钱太手艺媲美,不由惊叹不已。她闻见溢美之词,也显得很是得意,愈加在烹饪上下功夫。一刻钟后,所有人都坐到厅堂大吃起来。
蓝花楹跟着别人下了楼,一眼便瞧见了我俩,不禁在梯子前站下,对着适才与她吃番茄的女子耳语片刻,随后俩人带着狐疑的眼神坐到大桌对面,时不时与我们四目交对。
“哦,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是昨晚咱们搭救的姐妹,她俩在伊腾顿遭了大麻烦。”主妇般的人指着蓝花楹,笑道:“她们几个是从吉普森过来,大家握个手认识一下。”
“这就是你电话中所说的两只小骚狐狸么?”蓝花楹支起我的脸庞,淫笑起来:“不错嘛,比我想像的还要漂亮,象个芭比娃娃,难怪将一群乡下人搞得神魂颠倒,连我也很心动。”
“好了,她们都是好女孩,正因守身如玉才遭来横祸。先吃饭,余下的事往后再议。”高大女人剔除鱼骨,为我俩分盘,热情地说:“她说话就是这样,别介怀,其实人很温柔。”
“对了,莉莉丝,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天竺菊为自己斟了杯汽酒,浅抿一口问:“你们都叫莉莉丝,这名字固然很好听,但要如何区分呢?例如我在楼下有事,却不知该怎么喊。”
一群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而哑然失笑。仪宾女拍着脑袋说:“是啊,我们将这一点忘了,确实叫人难办。大家虽都叫莉莉丝,但年长的叫大莉莉丝,年少的叫小莉莉丝,除此之外就是各人的喜爱不同,我的真名叫威廉姆斯,因喜爱桃色小花,你也可叫我桃花。”
总而言之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喜爱的花卉或蔬菜,例如吃番茄的就喊番茄,啃黄瓜的就叫黄瓜,家里种植美人蕉的就叫美人蕉。莉莉丝是对外的统一称呼,在家是分开叫的。
“感觉怪怪的,我还是叫你高大姐妹好了,”我眨巴着眼,看向高大女人问:“是这样,我们暂住在此,想要知道这里的避讳,例如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你最好具体说明一下。”
“随意就好,这里又不是监狱,哪来这么多规矩。但真要说的话,”她思虑片刻,手指柴房方向一栋独立小楼,道:“那里是我的睡房,想要保有些隐私,你们想去前与我说一下。”
“没关系我们不会上去,下午我想出门去买部手机,顺带打听下消息,不知昨晚闹得怎样了,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我拨弄着鱼肉,故意盯着门外的破车,问:“你觉得方便吗?”
这种看似普通的饭桌对话,蕴含的意思很明确,如果这是个等级森严的邪教,她们一定会找出各种理由横加阻拦,例如太危险了,时候还不到,鸳鸯茶在此地也有声望等等。我当下需要辩认,人生自由是否被她们限制住,这是一条必然要试探的红线。
“昨晚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就出门不太适合。”哪知,与蓝花楹啃番茄的女流略略沉吟,忽然话锋一转,道:“不如这样,下午我正巧要去米切尔送蔬菜换肉制品,你俩不如搭车跟我走。那里很偏,买新手机得上吉普森。出门前最好乔装打扮一下,你俩太引人注目了。”
在余下的时间里,此女将我们带去楼上,抱来两套老旧的牛仔衣裤,又拿大花头巾为我们兜上,然后找来些土灰故意抹脸。我往镜前一站,简直快要认不出自己,这付模样确实很像养猪姑娘,虽然土气十足,但依旧掩饰不了风情万种,反倒更加凸显性感。
“没办法啊,哪怕涂抹鞋油,也难以遮住绝世美颜,我看就这样吧。”主妇般的女人清扫着垃圾,说:“你俩最好别轻易下车,一切都交给番茄忙活,她很机灵的。”
破车载着萝卜、卷心菜以及扁豆上路了,这个番茄正是昨天最晚跑来汇合的,也是整群人里比较娇美的妞。由于年纪相仿,我们很快聊得熟了。她显得很羞涩,说自己真名叫露西,老家就在附近,我们要避开几个炮局,一会儿到了吉普森就走几家店,买完东西立即回去。
开车的小妞显得很紧张,总在东张西望,既像在观察是否被人盯梢,又忌惮我手肘子时不时会触到身子。她应该仍在上学,但身体却发育得很饱满。此女在贼婆娘中长得独具韵味,我见小妞满身虚汗,不由得想找她聊聊天。
“饭桌上,那个跋扈的妞是谁?我见你俩一块爬屋顶吃番茄呢,难道她是你大姐么?”我抚着她淡金长发增加感情,刚想搂她肩膀。这个露西如触电般一下跳开,脸红得像猴屁股,身子不住筛糠,居然口吃起来。我感到很奇怪,不由问她这是怎么了。
“哦,我听说你讨厌被人随便触碰,早上将她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其实她们只是好奇你的皮肤怎会那么白皙细腻。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吗?能被你这样的人搂抱,我感到很不适应。”她咧嘴一笑,说:“像做梦似的,难怪那个老男人会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