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叫毁灭者的圣维塔莱,开始向着丘下大叫:“在前十轮对峙下,它们全军覆灭,同时也总结出失败经验。现如今这些妖物是虚实结合,生死搭配的格局。夜弓鸟是辉光活人所分化,马面蛾是没有生命的死物所演化,至于水晶虫和怪雾,我怀疑是又被喂下珠子的藠螨。若用气胶弹只能杀得了死物,却拿活物没办法,两者齐发又对付不了藠螨啊!”
“闭嘴,咱们不仅要继续强攻,而且还要加大力度,你难道打算给它们喘息的机会么?”坐镇大帐前的领队圣维塔莱迅即掏出步话机,自顾自走去边角打电话。蜂拥在坦克前的众人,只得听命行事,咬着牙破着胆继续往里填人。时隔不久,道场内传来各种杂响,埋伏在密林深处的一支海神奉命赶到,逃进北馆的残兵也跳将出来反击,几处一同发力,这才稍稍将龙卷逼退。趁着这个空档,角碉下又挤进十余人,各自躲在破墟下不停开枪。
这名领队重新走回大帐,喝令五名同伴全数退回,他们搬来好几口大铁皮箱,打开去看,却是一堆奇形怪状的铠甲。这种甲的质地是犀牛皮,然而在甲胄之上挂着许多陶瓷砖,除此之外一条金属线也没有,全部由手工搓成的棉线缝制而成。
世界之子随后也被召回,他们纷纷往身上挂起一种结构简单的装备,外形犹如打气筒,实际却是掷弹筒。炮身长46cm,净重5.2公斤,有效射程八十米,最大射程一百一十米,专用于飞越障碍物,打击子弹无法企及之处。三人为一组,一人半蹲倾斜身体,一人扶住筒管调校角度,另一人专负责填弹。它利用气压将填装的土罐射上天,呈弧线越过碉楼后砸在道场中央。一式性陶土被砸烂,会激射大量生黑铁屑,瞬间限制住三股龙卷进攻势头。
而攻破后门的海神们,只管激发红霰与巨丽母,逃入楼馆的溃兵专丢鸦片膏,最后再加上爬过坦克的郁金香部队,专事狂喷气胶弹,三股力一起发,很快便打破了这个混杂妖阵,并撕开一道口子。大批的飞鸟与虫蛾应声坠地,化为浓稠紫色皮脂死伤殆尽。
“这个叫佐治亚的美国小地方,简直就是怪物巢穴,再不来收拾它们,不知将酿成多大灾难。”见遏制住道场群妖反击的势头,圣维塔莱领队长吁一口气,重新坐回马扎,对着身边几个穿西装貌似政府官员般的人叮嘱:“大量配备陶瓷甲,必须一小时内送达这里。”
“这个,恐怕有些难度,毕竟距离那么远,只能通过空运。”为首的西装男抹了把冷汗,应承了下来,答:“好吧,所有库存,包括还没用上的,一件不漏都给你运来,那么依你之见,今晚破得了吗?我也得向上峰汇报进度。”
“如果只是这种妖阵规模,不出一小时便能彻底镇压。而我担心的,是时辰未到,道场内真正的煞星们还没使出杀手锏。不论他们搞什么花招,我都有法子应对,等待这场大战,咱们足足准备了大半个月,断不能放跑一个,必须就地全歼。你,就这么汇报上去好了。”
而混迹在道场内的天竺菊,每当要偷偷靠近范胖时,都会被神龛前不时回头的两个怪人所打断。她只得原地站下,等待更合适的机会,趁着这段空隙,她开始一一打量起仰头喷吐妖雾的莉莉丝们。这么一看她满心绝望,因为原隶属她麾下的这群娘们,无一例外都在列,之中虽缺了几个,但几乎都是相当熟悉的友人。黄瓜、红苜蓿等人,就在她左手边。
“太可恨了,我仍旧晚来了一步,她们多半已救不回来了。在这半天里,道场究竟发生过什么?怎么连大莉莉丝那种社会经验丰富的人,也会一同中招呢?”她暗自懊恼,同时无比哀伤,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朝夕相处的日子里,眨眼间全化为了老妖,那么等待她们的最后命运,就是被斩尽杀绝。倘若迪姐未被提前处决,这种悲剧绝不会发生。
“诶?这却奇怪,此女何许人也?”就这般一边看,一边辨认面貌,天竺菊忽然注意到人堆里站着一个从不曾谋面的女子,她也像众人那样仰面朝天,不过眼珠子却在骨碌碌打转,似乎有些注意到群妖中混杂着一个奸细。此女的体型给人熟悉之感,然面容却清丽秀气,天竺菊本就是爱美之人,倘若队伍里存在这般姿容的女性,她绝不会叫不上名字来。
眼见得碉楼争夺战即将败北,所谓的沙利文再也忍不下去,她朝僵站着的人头马狠狠踢了一脚,似乎催它赶紧去助战。自己却忽然松垮坠地,只余下一堆破衣烂麻,无数蚯蚓般的黑色蠕虫顺着门廊滑溜出去,纷纷跃入水洼消失无踪。
紧跟着,人头马也长啸数声,抖开一对阴爪凌厉扑出,两只压阵老妖最终参加进战局。
“太好了,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最佳时机!”天竺菊哪能让它稍纵即逝,忙将罩袍一丢,快步来到范胖跟前,拔出短刀去割绑绳。然而她实在太年轻,别人怎会不做任何预案呢?那个素未谋面的人怪笑数声,撞开其余僵站的莉莉丝们,一把拧住她长发将之掀翻在地。
“大姐,你不认得我了吗?从刚才起你就在不停偷瞟,难道没记起我是谁么?”
这个嗓音一经发出,不由令天竺菊浑身打了个激灵,她一把抱住对方胳臂开始角力,颤声道:“你,你难道是露西?这怎么可能?虽然你长相很甜美,但并不是这张脸啊。”
“这才是我真正的脸好不好,为何听着你恭维我会感到那么别扭呢?原来以貌取人这句话,果真是至理名言,只是换回我自己,就叫你刮目相看,这样是不是较符合你的审美观?”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番茄,我知道她们中有些人并不善待你,但同处一片屋檐下,人多少都会滋生感情,你丝毫不念手足情吗?难道说,你才是真正的大长老?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天竺菊一个大背包将她狠狠甩在柱头上,露西就像团棉花,轻松地爬起,毫发无损。
“大长老也在道场里呢,不过没在她们中,而是被锁在井下。这个贱货窃走神机,公开反叛,现在已成了个奴隶。花不了多久你就会见到她。手足情?你问了个好问题,人怎可能与祭品滋生出感情呢?她们自打娘胎出来,就是为了迎接华宵之夜,那才是她们的宿命啊!”
“什么?大长老成了罪人?这究竟怎么回事啊?”闻听这个噩耗,天竺菊险些晕倒在地。
“你鬼鬼祟祟地偷摸进来,真以为别人全是白痴看不见吗?倘若被惊动,你就会拔腿逃窜,再想拿下就要另费功夫,我们要的就是请君入瓮。”所谓的番茄团起手,阴阳怪气地讪笑,道:“那么,你不仅要问了,既然被发现,为何不擒下你呢?那是因为只有让你处在醒目位置,才能一箭双雕,拿下与我恣意作乐的醉蝶花啊。我什么人都不是,实力也比不上那两名神使,但有一件事尚数翘楚,那就是不论如何都杀不死,不信你就来试试。”
哪知她话音未落,一把煤铲横面劈来,顿时削去露西半张脸,以至于内里皮下组织和淡黄色脂肪暴露了出来。天竺菊还没缓过神,就被一双肥手拽住,范胖顾不得遮羞,光着屁股拖起她开始狂奔,叫道:“林锐,大溃败那晚,追着咱们的是四个人,农妇、苹果花、山月桂和番茄,将我刺伤的同时打折查理手骨的,正是这个最矮小的女流,你别轻敌,快跑!”
其余僵站的莉莉丝们仿若得到了某种指令,一下子呼啦啦围聚过来,范胖脑袋一歪,腰际两侧肥肉开始急速膨胀起来,很快聚起了两道气囊,当皮脂炸开,无尽的黑汁油腻喷薄而出,一下子将人堆推开,又同时在半空纷纷炸裂。冲天油墨如豪雨般降下,瞬间铺了满满一地。然而,飞扑而来的莉莉丝越来越多,将门廊堵得严丝合缝,不论怎么踢打也突破不了,又被重新倒逼了回去。当临近窗棂时,天竺菊死命一推,将胖子踹出屋外,自己向着楼廊深处奔逃。本以为众女会继续追赶,哪知她们个个目光呆滞,又缓缓回到了原位。
“林锐,别与她们纠缠,赶紧设法出来啊。之所以我会无端激爆,则说明她们全死了,不是活人啊。”范胖在空地上不住狂叫,随后声音逐渐去远,很显然,他被鸟群和两名神使盯上了,只能先顾自己逃命。而所谓的番茄,则不紧不慢地尾随着天竺菊,也步入楼廊。
难以解释的一幕随即发生,不论天竺菊怎么狂奔,眼前的这段楼廊仿若会不停延展,身后散步走来的露西,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她距离越缩越短。当被逼到角落后,她不再继续逃避,丽眼圆睁,脚根扎稳,拔出了安贡灰迎战。
“给我一支烟,不要变色龙,那东西臭死了,还是你俩最爱的三五烟较好闻。”见她摆开架势,露西也停下脚步,叹道:“最初接触他们,我也像你一样,对许多事与物都看不惯。随着时间流逝,心态也慢慢改变了。这个过程就像你和醉蝶花最初融入到莉莉丝这个群体时那样,曾不忍见到同性受辱,变着法的将流氓小子轰走。而在不久后,活捉了药店老板拘押在底下,你俩开始变得越来越荒淫残暴,竟以殴打羞辱男人为乐事,这点你承不承认?”
“那是为了找寻答案,一个人的性命与三十个人的性命相比,不值一谈。”
“那么你找到了答案没有?显然更迷茫了,非但没救助姐妹们,反而陷她们丢了性命,此刻你作何想法?这种事,就象你初入獠人馆,深以为自己破解了谜面,结果疑问却越来越多,以至于完全深陷进去。噢,獠人馆就是吕库古公馆,那才是它真实的名称。”
“你是谁?怎会知道这一切?”天竺菊听得一头雾水,问:“你到底是个什么鸟人?”
“我们是一群被遗忘的人,早已不存在于世人脑海中,来自星光的背面,唤作灰尘。你觉得哪个合适尽请随便。”番茄望着她严阵以待的模样,不由忍俊不禁,连连摆手道:“别怕,我可爱的林锐小姐姐,我们没有害人之心,你也绝不会死去。这么做只是想请你成为灰尘的一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神秘,并知道许多你根本不知道的事呢?”
“好好的人不当,去当一颗灰尘,我拒绝。谁要与你们这些魑魅魍魉胡混在一起。”天竺菊铁青着脸,不屑道:“那又怎样?这本就是我的姓名,林锐小姐姐,是不是听着很另类?”
“那位与你卿卿我我的獍行女士,也就是自称你老妈的人,早在与沙利文第二次会面时已察觉出蹊跷。当时她与某人密谈时曾说:‘我不信任她,虽看不出破绽,但有一点解释不过去。三个月前被掳掠的人,头发怎会仍然是短发呢?挑染也会掉色,我总觉得那是个圈套。”她伸手点燃,美滋滋抽了几口,又说:“所以她是在明知是个陷阱的前提下,依旧催逼你俩前来送死啊。你想知道与她交谈的人又是谁?那就成为我的同伴,当一名灰尘。”
“我没有弱智到为了找寻一份答案就去投靠素无道义之人。”
“我也没有闲到与你探讨历史往事的地步,林锐小姐姐,其实我只为了稳住你,在等待某件事慢慢成型,你听,那是什么声音呢?歌声?像不像莉莉丝们正在唱祷歌呢?”
由着番茄这么一说,天竺菊耳边果然传来阵阵虚无缥缈的杂音。那是不是歌声难以确定,并且显得相当悠远。随着一分一秒过去,这种吟唱声也在逐步靠近。时隔不久,鹿血滩的黑暗尽头,开始浮现起一条灰色身影,正以蜗牛般的速度向着道场走来。
与此同时,龙口下的我也在加快脚步,已然望见高高隆起形同坟包般的鹿血滩。我示意众人止步,从怀中取出镂金刀,问药店老板说:“布雷德利,你我做最后一次确认。倘若我见到了康斯坦丁后,该怎么用它?宵草樱刃究竟有何特别?她的原话又是怎么说的?”
“她只说,将刀带来,别给她们发现,实在送不下去,就设法将它毁坏,总之别落到任何人手中。”男子一如既往地开始捣浆糊,说:“那时它们正在发了疯般搜我,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你管宵草樱刃怎么用,只要交给康斯坦丁就行了。”
“它们?它们又是谁?”拉多克剃刀和琴弦闻讯快步上前,问:“老板,你能不能说话别那么费劲?为什么每句都要别人去领悟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打后来的两个娘们出现,就开始不停问我刀藏哪了。最初似乎在劝我扎透自己以期恢复常态。然而康斯坦丁曾说,实在不行等她过来后再说,我很快联想起,既然这是要转交我的,为什么她最后一次见面不曾提起呢?所以始终藏在暗处没有让她们知道。隔了没多久,两个妞又来问我刀在哪,我不仅生疑,我是人是鬼,与她俩何干?干嘛这么关切,便越发不肯交出来。就这样,我采用戏弄醉蝶花的办法,将她们软硬皆施全打了回票。”
“你做得很好,然后呢?”勿忘我凑近男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问。
“然后在与康斯坦丁见面后,她却说这把刀其实是留给自己的,她本打算拼却性命赶来后,在救助自己的同时,顺便将我一起化为苍露鹡鸰。其余的你别来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
就在此时,一阵阵悠扬且飘渺的歌声传来,听得叫人毛骨悚然。忍不住好奇,我缓缓爬出龙口,朝着漆黑尽头眺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