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声清脆悦耳。

男人两颗带血的牙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滚落到了那盛满丰富昂贵美食的桌子下面，滴溜溜，直到消失不见。

这下子全会场的人都愣住了。

【你——！】

【你这个低贱下人居然敢打身为帝国伯爵的我！你知道你触犯了帝国的法律了吗？这是死罪！你伤害了贵族！你这个该死的婊子！】

这个脸色蜡黄的贵族捂着受伤的左脸，将嘴中的血沫吐出，脸气的通红，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你死定了！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周围维持秩序的士兵一下子将我和托尔子爵包围了起来。

会场的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兰斯洛特公爵并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她站在舞台正中间，修长的手指玩弄着几根侧面垂下卷曲的金发，此刻，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里。

她大概想看我们如何收场。

我脸色涨的通红，按住腰间的宝剑的手忍不住颤抖着，这种屈辱感，不甘心，自从托尔子爵与我交谈过后就突然产生了。

我又捡回了我的尊严。

那已经遗忘掉的。

——身为少女的尊严。

我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为了扞卫我可怜的尊严。

【这里就交给我。】

我那正要拔出宝剑突然被一个粗糙有力的大手按住了，是托尔子爵，他在我耳边轻声低语，就如同一位亲密的恋人那样。

【不要冲动，活着才有一切。】

我的怒火被硬生生的压在了心里，我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站在子爵身后。

【我代替我的下属向你真诚道歉，莫桑公爵。】

托尔子爵深深弯下腰，一头花白的头发在的魔石照耀下更显得苍老。

【是我没有教育好我的部下，回去我一定好好教导她礼仪，请您宽宏大量原谅她的冒犯，她曾是一名帝国骑士，这只是对于战斗的本能罢了。】

【战斗的本能？！你是说我长得像敌人吗？托尔子爵！】

脸色蜡黄的丑陋男人气的跺脚，指着我的鼻子大骂。

【我看她就是专门的，她早看我不顺眼了，她如此对待一名帝国的伯爵，就应当被处死，你还要替他辩护吗？托尔子爵！】

【如果你执意要如此，你也会被送进帝国监狱的！我发誓！】

【不，我相信宽宏大量的莫桑子爵一定不会为这件事生气的，对此，我愿意付出一些赔偿，一定会令您满意！】

托尔子爵不卑不亢，抬起身子，黑色的眼眸盯着眼前这个叫嚣着伯爵。

【赔偿，好啊！】

【我倒是要看看你那穷乡僻壤的子爵领地能拿出什么让我满意的东西！要是拿不出来，你就看着你这个手下被拉出去处死吧！连你这个辩护者也逃不过。】

【我将领地内的【祭月之镜】作为赔偿你的代价如何？】

【【祭月之镜】！】

听到这个名字，脸色蜡黄的男人脸色一变，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子爵，像是怀疑他的精神是否正常。

显然他是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的。

至少听说过。

【托尔子爵，你真的要把它交给我？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知礼数的女瘸子？她的命可不值你花这么多钱，这些钱足够你在边境的奴隶市场买不少比她更漂亮的女奴了，就算是漂亮的精灵奴隶也能填满你的城堡。】

【没错，只要你同意，我明天就派人给你送来。】

托尔子爵笑了笑，转过头看着我的脸。

【在我的眼里，人命比任何魔法道具都要值钱，只要能救她一命，就再好不过了！此外，我必须强调，她是我的护卫，不是我的奴隶，对于你说的精灵奴隶，我也并不感兴趣。】

【好，好，好！你可不要后悔！】

莫桑伯爵一时间也忘了嘴里牙齿被打掉的疼痛，兴奋的搓起手来。

【有了这件宝贝，我就能配合领地内骑士团再铲除几个重要的魔物据点，恐怕不久之后，我就是侯爵位置了！哈哈哈哈哈！】

【你就等着瞧吧，哼，托尔子爵！明年这会儿我就是侯爵了！】

【那我会送上贺礼来恭喜你成为侯爵大人！】

见到事情就如此结束，宴会场里的众人不由感觉一阵失落，他们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一些有趣的流血事件，看来又是无聊的贵族晚宴了。

兰斯洛特公爵盯着这边许久后，也是摇了摇头，继续和其他人攀谈起来，不再理会这边的动静。

【祭月之镜】

这是托尔子爵领地内唯一一件【黄金级】魔法道具，这也是他父亲当年得到巴来皇帝赏赐的传家宝物，直到如今，我也能见到托尔子爵晚上到城堡宝物库里看着墙上那面银色华丽花纹装饰的1米长的巨大魔镜，嘴里叨念一些些听不清的话语，一边摩挲这面镜子。

这不是一件武器。

这是托尔子爵心中的荣誉。

更是对他父亲的思念。

【子爵大人真的要把它交给这个男人吗？那个是领地内最值钱的东西了，那可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

我急忙劝解道，试图让子爵清醒过来。

【我死了没有关系，反正我已经没有了什么牵挂，父母也早就去世，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也不用子爵大人多操心。】

【不，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艾琳娜！】

托尔子爵一把拉住了我的手，那黑色眼眸仿佛直击我的灵魂，让我的心也跟着冷静了下来，不再那么焦虑，我仔细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一字一顿。

【魔法道具可以丢，可以扔，甚至可以卖掉，但是人命只有一条，一旦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也无从找起。】

【我虽然也十分喜欢那面镜子，因为那枚镜子可以让我想到家族的荣耀，想到父亲请当年征战的英姿。】

【但是我更想让你活下去，你的生命不能定格在此刻，你还没有像我一样结婚，像我一样，找到一个爱你的人，没有体验过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死在这里，死在这帝国迂腐的制度下！】

【子爵大人……】

【艾琳娜，这次是一次教训，你要好好记住。】

托尔子爵表情变得责备。

【与贵族这种生物交谈，一定要控制好内心的情绪，这个宴会就是战场，这是一场无声的心理战，一旦被其他贵族抓住了话柄，你就很容易落入他们提前设好的陷阱，甚至会万劫不复！】

【是！】

听到子爵这些发自肺腑的话，我感动的热泪盈眶，他是真的对我好，而不是仅仅贵族那些虚假的话语，我第一次真正接受了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我明白了，领地内的那些流言是怎么来的。

托尔子爵是一位仁慈的大人。

托尔老爷爱民如爱子。

托尔老爷是一位充满爱的人。

（我一定会用我的生命守护好托尔子爵，绝对不会让他死在我眼前！）

我在心中如此暗暗下定决心。

因为这个人，让我第一次感到被爱是什么感觉，知道这个冰冷的世界居然还有温暖可言，将已经麻木的我从深渊下拉起，让我看到了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光亮，让我重新拥有了少女失去的尊严，有了自己的作用。

如同停止转动的人偶。

重新上满发条。

（我爱你——托尔?冯?布拉多子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