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泥路上留下两道笔直的车辙印,像两串长长的泪痕。
习玫红将熟睡中的小虫轻轻放平,又把一件绒袄盖在她身上,顺便轻抚一下小虫脸颊,唇角不禁牵起,幽幽叹息。
“真是苦命孩子!”
小虫亲人皆殁,孤苦伶仃,将来依靠谁去?
习玫红从冷血那得悉小虫身世,以及后来的遭遇,不免心生怜悯。忽觉世道不公,人心不古,顿感惆怅。
她掀起车帘,嗖嗖的冷风钻入车内,使酣睡中的小虫兀然哆嗦一下。
习玫红赶紧探出身子,放下车帘,拍了拍驾车的汤小圆。
“哎哟!三小姐,你手脚轻点,疼啊!”
习玫红嗔道:疼你个头!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喊疼,害不害臊?
汤小圆单手执辔,撇嘴道:我可是伤号,小命差点就交代在油麻地,右手现在还疼得紧嘞!
习玫红瞥了瞥绑着绷带的手臂:右手又没断掉,卖什么惨?你瞧瞧人家老乌,同样受了伤,就比你硬气得多。
汤小圆道:他才对付几个人?要不是我挡住十几个高手,替其解围,老乌早就嗝屁了好吧!
“就凭你?挡住十几名好手?”
汤小圆嘿嘿一笑:可不就是嘛!
“吹牛!”
说完,习玫红举目前眺,老乌与灰耳带十几名捕快,押着数名陈化的随从,走在前头。
马车后,是赵金寒领着一队捕快殿后,并有一辆装载棺椁的太平车。这是温晚特意嘱咐谢知举,要将陈化遗骸妥善收殓,运回洛阳城。
队伍最前头,谢知举居中,追命与冷血分列左右两侧,三人并骑。
冷血的伤,远比老乌与汤小圆要重。自“留庄”至小虫家,又到“妙手堂”分堂,来回奔波,连场恶战,屡挫强敌。
他的战力,遇强则强。
他的斗志,愈战愈勇。
他的毅力,犹如磐石。
他的信念,生生不息。
无论是逆境,险境,或是绝境,冷血总能爆发惊人的潜力,置死地而后生。
追命则不然。
他的江湖,既是有酒有歌的刀剑笑,又是不惜舍己,对抗奸恶的落子不悔,更是品尽人情冷暖、阅遍世事的茫然无措。
他不像捕快,而似游历江湖的浪子。
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古道热肠。
追命一手拿着酒葫芦,嘴里哼着歌,时不时仰头猛灌一口烈酒,随性抹去胡碴子上沾染的酒沫。
辛辣的酒浆令他豪气愈盛,高声唱起歌,全然不顾周围的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歌声犹如号角,嘹亮且激昂,听得冷血精神一振。
谢知举表情严肃,无暇歌声。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和不安,似乎心中正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始终难以决断。
追命侧目一看,心念辗转,歌声陡止。
“谢大人,为何这般忧愁?”
谢知举苦笑道:忧上添忧,岂能不忧?
追命迟疑一下,又道:事已至此,过虑亦无用。
谢知举道:在其位,谋其政。既谋政,则履责。有责,亦有忧也!无忧何以为官?下官扪心自问,干了几十年刑狱,亦算见过世面的人,经历过大风大浪,办过不少大案要案,甚至几次差点丢掉性命。按年纪算,已到不怕事的岁数,可唯独……
他微皱眉,轻摇首,话塞在嘴边,说不出口,转而无奈的发出一记长叹。
追命道:大人的心情,崔某了然。神农湖案发起,接连命案不断,至如今局面,已是愈发不可收拾。
谢知举接话道: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洛阳的事尚未平息,又出了陈化这档子事,着实是雪上加霜,难办得很啊!
冷血一听,脸色冷峻道:没什么难办的!陈化目无王法,指使手下草菅人命,残害良民,罪不容诛。他死,是百姓之福,朝廷之幸。谢大人如实禀报府里,转呈京师大理寺审核即可。
谢知举道:冷捕头所言,正是我心里所思。下官所说的难办,是另有他意。
冷血怔住,反问:谢大人,你有何难办之处?
追命道:冷师弟,谢大人的意思是,陈化一死,且“玉玲珑”下落不明,势必迁怒王黼,恐其不肯善罢甘休,欲伺机报复。
谢知举点头道:正是此意!陈化之罪行,有受害者与其手下为证,基本盖棺定论,无法辩驳,但事情远未结束。
冷血问:王黼难不成能翻案?
谢知举道:翻案倒不至于!依我浅见,王大人会弃车保帅,撇清与陈化的关系,将此事草草了结。毕竟主犯陈化已死,没有证据表明案情与王大人有关。尽管其中内情,你我皆心知肚明,却无能为力。时日一久,无辜枉死之人,依然沉冤含恨,难以昭雪。而王大人对两位名捕怀恨在心,定然想尽法子对二位打击泄愤,加害你们。
冷血忿然道:此类勾当,他倒是干得出来,我不怕他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