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岛上除却聋哑仆人和药人之外,主客只他二人而已。

故而燕居岛上,二人朝夕相伴,每日除了切磋药毒之道,时常吟诗作画,摘花戏水,调琴分茶,有时兴致一起,黄药师还会亲手下厨做两道小菜来尝,令曾九大饱口福。她在丹青一道上颇具灵性,数十年来磨炼了一手出神入化的画艺,二人时常携仆从带画具,往细沙海边、试剑山巅、抑或桃林深处去,悠闲赏景作画。

待过了两月有余,二人合力绘了一长卷桃岛燕居图,画作由六幅单画拼接而成,迤逦描摹了桃花岛上风光全貌。而在第三幅上,峰出天外、溪隐幽谷之间,藏有连缀错落的一片精舍,而燕居之人却不在精舍中,渺渺两点萤虫般的淡影,坐立在试剑锋顶、皴石浮云之间。

画作一成,黄药师欣然不禁,亲手裱上了紫绢玉轴,挂在书斋墙上赏了两日。因心下珍惜不已,两日一过,便又将这画卷好,与价值连城的前朝名作同室珍藏,雪墙之上则重新捡了阎立本的《萧翼赚兰亭图》挂上。

如此逍遥此间忘返,眨眼之间便到了盛夏时分。

曾九借黄药师丹房,打赌以成药逆推,竟真的大致拟出了九花玉露丸的单方。黄药师瞧见她方子上的药料增减、焙制工序,惊讶莫名之下,亦不免暗暗钦佩。曾九大为得意,又心有所得,由此沉迷不可自拔,秋分时节又新制成了一味毒。

这一味毒以柳叶桃花为主料,配以曼陀罗、蛇莓、虞美人等数十种花蕊叶茎,调以春露秋霜,辅添七味陈酿、十五样细料,最终炮制成的丹药恰如九花玉露丸一般,色泽红似桃瓣,清香浸人。这毒若服上一整粒,人便如醉酒般甜睡不醒,十五天内不服解药,毒入心脾,万难再救活。

可若只服上半粒,它却成了极滋补的灵丹妙药,反倒有延年益寿、解毒治伤的妙用,只是服半粒后,一个月内不能再服。

黄药师听她讲解了这药的门道,不免也觉得有趣,问道:“那这解药制出来了没有?”

曾九笑道:“将它一剖两半,取半粒服下,正是这毒的解药无疑。”

黄药师听她说得玄妙,便叫来一个哑仆试药,待其昏睡不醒之际,亲自号脉诊治,却发觉毫无中毒之象,不免暗觉棘手。他苦心欲解,甚至将九花玉露丸也给这哑仆服了一颗,后者服用之后,面色愈发红润康健,数日只饮米汤续命,瞧着却仿佛生机勃勃一般,只仍旧沉睡不醒。

七天之后,黄药师心知一时半刻绝不可能将这毒解了,便又剖了半粒毒来给哑仆服下,不出半日,那人无声呻/吟,竟真茫茫然醒了过来。

黄药师给他号了脉,惊讶发觉,此时这人脉象反而有了中毒之征。

曾九观其神色,嫣然道:“他服了解药,体内毒素才发散出来,是以能为人所察觉。再过个十五日,毒素便都被那半粒药化解了。”

黄药师沉吟片刻,末了收回诊脉的手,笑叹道:“九妹,别个不说,单论用毒上的本领,愚兄自愧不如,心服口服。”

曾九得意道:“哈哈,药兄过奖啦。”

黄药师道:“不知你这毒取名字了不曾?”

曾九微微出神片刻,缓缓笑道:“相合是毒,相离成解,又能使人梦中身死……真似情情爱爱,害人不浅,也只有慧剑斩情丝,才能断了这让人浑浑噩噩的大梦……这毒就叫醉鸳盟罢。”

黄药师闻言一怔,凝视她半晌复才淡淡一笑,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不如同去用饭?”

曾九嫣然道:“好。不过药兄,小妹有一事相求。”

黄药师不由好奇,欣然应允道:“何必和气?但说无妨。”

曾九深深一拜,乖巧笑道:“我瞧兄长精通奇门五行之术,岛上大阵玄妙繁复之极,心中不免羡慕非常。我在叁星谷倒也经营了一片家业,只是门徒不足,又无大海四围相隔,每日里为了防御宵小之辈,多花去了许多人力,却总有看顾不到之处。小妹有意向兄长求教布阵之道,不知兄长肯不肯教我?”

黄药师沉吟片刻,笑道:“这不算甚么,九妹若要学,我必倾囊相授。”

曾九大喜,盈盈道:“多谢药兄啦!”

黄药师言出必践,第二日起便抽出时间来教授曾九奇门五行之术。

此道是他平生最得意的一样本领,只是还未有传人。曾九聪慧伶俐,几乎有过目不忘之能,习得精要之后,往往一点就通,且能举一反三,令黄药师这师父当得极为舒畅开怀,兴致来了不止布阵法门,其余数算卜卦占星等道理也不知不觉教了许多,一日竟忽而心想:“我这一身本领不说通天彻地,却也世间罕见,确实也该收几个徒弟来精心教养,以免毕生所学日后全也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