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久没这么痛过了,到了顾家之后,就没怎么挨打过。虽然顾栩言向来与他不对付,但也没有下过这么重的手。
再次回到这样的噩梦里,依然痛苦。
昏暗的小房子里,似乎永远都带着抹不掉的腐朽气息。
三岁的小孩爬上凳子,笨拙地打开了冰箱的门,他抬眼看了看,却只看到了半个剩下的馒头。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刚刚哭了一会,把门砸的咣咣响,邻居发现了他,在门外安慰了几句话,而后就叹息着走了。
“可怜哦,一个人养什么孩子……”她如是说道。
又是漫长的寂静……
他不信任乔月儿,又饿,又害怕。房门被紧紧地锁着,像是永远都不会打开一样。
他取了个碗,接了半碗开水,想要把冷馒头掰碎了泡进去,但太烫了,他没端住,一个不慎便砸了碗。
——那人回来又该骂他了。
眼泪无声一滴一滴往下掉,神情却是冷静到堪称诡异的程度。
没有小孩会这样哭泣。
他脚上被迸溅的水烫伤的地方也没去管,就急忙去拿扫把去清理着残局。
后来,那个门开了,有人进来。
乔月儿平常很少笑,但那天她是笑着进门的。
热心的邻居大妈见到这样一个疑似小三的冷血妈妈总要多阴阳怪气几句,大概是刚刚二人又碰见了,说了些什么,这成功地激起乔月儿的怒火。
扫帚被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都是黑的,乔木讨厌黑夜。
混乱成一团,暗的不见天日……
迷迷糊糊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被送入口中。乔木下意识皱眉避过,却被什么不容置疑地掰过脸去,又喂了一口。
昏昏暗暗,扭曲不明,他睁不开眼睛,无处可去。
一场梦断了又续,乔木在旷野中奔跑,道路两旁,无边荒草。
灰蒙蒙的,被不知何处的劲风压的近乎匍匐。
他好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天地茫茫,举目无亲……
整个人都是凉津津的,像是秋夜里被风浸透的月光一样。是毫无生气的,灵魂的温度。
不知哪里来的鬼念头骤然跃入脑中。
-——顾栩言是不是把他扔在只有十六度的客厅地板上了吧?
暗下,又亮起。
躁乱过后的家一片破败,碎瓷片和血迹被乔月儿收拾干净。乔木窝在衣柜里,小小的空间让人有安全感。
柜门年久失修,关不严,一道光线正斜照在他的脸颊眼睑。
他希望这个时间过的慢一点,但乔月儿还是再次出现了。
她收拾完了东西,就来收拾他了……
乔木声嘶力竭的哭声惹怒了邻居,一晚上下来找了两三次。
最后一次进入房间的乔月儿显得极为暴躁,“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祸害!你害我害的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她还没进入房间,便骂出了声音,眼中透露着无尽的疯狂和恶意。
一把拽开了衣柜的门,昏黄的灯光自上而下洒下来,在乔月儿脸上投下了可怖的阴影。
“为什么不去死?”她燥怒道,一把薅住了乔木的头发,不顾他的挣扎把人整个扯了出来。“我问你为什么不去死!!”她拳打脚踢,撕扯乔木的衣服,用力掌掴他的脸颊。
眼泪。
嘶嚎。
血痕。
每一秒都是即便关闭音量键,都听得出绝望的声音。
看着乔木快要跑到了房门外,追出来的乔月儿顺手摸起墙边的棍子,一下抡到了乔木的背上。发出恐怖的破空声。
血是腥的,满是铁锈味。
乔月儿的声音因过度嘶哑而畸形,充满了病态的愉悦感。
在痛苦的折磨中,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恍惚起来,摇晃扭曲的吊灯蒙上一层血色。
乔木的身体在剧痛中扭曲,他一直哀求,直到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幼儿园里,老师教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教室里,小孩们都很喜欢这首歌,只有乔木满眼冷静。他不觉得难过,只是有些凄凉。
歌里是别人的妈妈,他什么都没有。
梦境浮光掠影明明暗暗地飘忽不定,他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女孩却突然出现在那个人的面前,用冰冷的声音说:【我的腿呢……我的腿呢……】。”
乔月儿一边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一边用冬夜冰凉的手去抓乔木的脚腕。如同故事中那个女鬼一样,似乎随时都会把乔木也撕成两半一样。
乔木终于崩溃大哭起来,连忙从墙角爬起身扑进乔月儿的怀里。
那种扭曲的恐惧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击溃。
这是乔月儿最喜欢用的招数——用来威逼不愿亲近母亲的乔木。
没办法,疯子也有正常的时候。每当她恢复正常时就想给乔木一些安慰,想要享受一点母子之间的温情。
她道歉,诱哄,把姿态低到泥里。可面对那个时候的温声软语,乔木却只会尖叫哭泣,不愿意靠近乔月儿一点。
他宁愿自己睡在地板上,都不愿意去乔月儿的枕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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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月儿受不了了,把他强硬抱在怀里。
乔木就像要被杀掉的兽类一样,用它的牙,它的爪拼命去扞卫自己的生命。
幼兽意图破网而出,却被猎人狠狠禁锢着砰的一声甩向了桌角。
霎时间,鲜血直流。乔木一瞬间失了声。
乔月儿呆愣愣看着已经软倒下来的人,半晌后才惊叫着猛然惊醒,抱着因为重创而无力挣扎地乔木跑下楼去。
那次的伤实在太重了,连警察都惊动了。乔木在icu躺了几天才脱离生命危险。
自那之后,乔月儿便不再强行拉近他们之间的母子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