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乔木在昏沉之间醒来,却没有第一时间看见顾栩言的身影。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监护仪偶尔发出低沉的“滴滴”声,和窗外远处的汽车鸣笛若隐若现。
房间里,只有顾城的身影。
他无声地和顾城对望了片刻,又极为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没有问顾栩言的去向,只觉得有些可惜,他睡得太久了,所以顾栩言离开了。
生死之际走了一遭,可父子之间还是冷的。顾城或许会心疼乔木,但看见顾栩言的新伤,却只有埋怨和悔恨。
——即便另一个儿子也满身是伤。
他看乔木醒了,神色也并没有动容多少,甚至没有开口问一句,从旁边的文件夹中拿出一张拼凑粘贴起来的病历单,递给乔木。
撕碎的病历上写的名字是顾栩言。
受伤时间:伤后30分钟内就医。
受伤原因:自发性行为导致,使用长约15cm的尖刃匕首,直接刺穿左手背,贯穿至掌心。
伤口描述:穿刺伤口伴有大量出血,患者自述因情绪失控主动致伤。无既往精神病史,但近期情绪波动较大。
局部情况:左手掌中央有直径约1.5cm的刺入伤口,伤口周围皮肤红肿。手背有对应的出口伤口,出血较为明显。局部肌腱未完全断裂,但部分损伤,手指活动受限,疼痛剧烈。掌心及手背皮下淤血明显。触觉轻微减弱,怀疑正中神经部分受损。
影像学检查X光:骨骼无明显骨折,关节结构完整。无异物残留。
超声检查:掌心肌腱部分断裂,局部神经结构受压变形。无血管主干断裂。
初步诊断,左掌心刺穿伤,局部肌腱损伤,轻度失血性休克,正中神经疑似部分受损。
因患者有自伤行为,建议安排心理科会诊,评估其情绪状态并提供必要的心理支持和干预。
乔木的瞳仁颤抖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尖锐的疼痛比任何时候都猛烈。
麻木的痛意中,那种“想见”的渴望,几乎在模糊的潜意识里都打下了烙印。
“他……”乔木轻咳了两声,字句断续,“他怎么样了?”
顾城道:“顾栩言以后再也弹不了钢琴了。”
乔木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片刻才扯出一点笑意,轻薄如纸,眼底死寂。绵长的苦涩浸着,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一样。
乔木不明白。
他的日子,为什么总是这样。
然后拔掉身上的电极片,一步一步平静而虚浮地走出病房。
长长的医院过道里,只有尽头的窗户有光。
他抬眸看着,平静而空洞。
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日光了。
没有泪流,也无需绝望,可心脏处的空洞却跗骨。
他明明都同意了,他同意要走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害顾栩言受伤。
他再也听不到顾栩言的琴声了,凭什么呢?
喜欢一个人,是他的罪孽吗?
顾城是带了人来的,用来离开的时候护着乔木的安全。
但护送也好,监视也罢,好像都没有关系了。
他被围在中间,额上裹着厚厚的绷带,黑亮的眼眸涣散着,皮肤病白,整个人如同没有灵魂的偶人一般,享受着他人生第一次“少爷”的待遇。
他走了,于是顾栩言回来在看到的又是空荡荡的房间,再次人去屋空,顾栩言几乎要发疯。
严晴派人守着他,看着顾栩言从质问到崩溃。砸了所有的东西,坐在一片废墟里。
额角破了一点,被玻璃划伤,滴下血来。
所有人都冷眼旁观着,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
严晴是在最后出现在这家医院的,高贵依旧,看众人俯首,她对保镖轻轻挥了挥手。几个高大的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将顾栩言牢牢控制住。
他拼命挣扎,手上的伤口因用力而渗出鲜血,却没有任何人同情他的愤怒。事不关己,所以冷眼旁观。额角的血顺着鬓发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严晴缓缓走近,目光冰冷而淡漠。
“为什么?”顾栩言低声问,声音沙哑,仿佛喉咙被撕裂过,“为什么!”
严晴站定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满身狼藉的儿子,“顾栩言,你怎么有脸这个?”
“要不是你,我本该有两个儿子的。”
“我养他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