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的人,怎么会尝出泪水的滚烫,又怎么会感受到胸腔里跳动的是怎样的炙热。
放声哭过,莞春草累得很快就睡着了。
但是睡得并不安稳。
她躺在许慕余怀里,睡梦里的手到处在摸许慕余的身体。
摸他的脸,摸他的手,摸他的胸膛和肚子,脚在底下踢他的腿。
全部确认过一遍他的每个部位都在以后,她才放下手脚继续睡。
睡了一会,又伸出手,伸出脚,摸许慕余的身体,摸他的四肢。
都摸到了以后,她才接着睡下去。
又睡了一会,她又伸出手脚去够许慕余,重复摸他身体的动作。
许慕余看着她第五次在睡梦中找寻他的身体、四肢,他拉住她的手,往下移了移,变换了下,靠在她怀里。
莞春草抱着许慕余,在睡梦中最后确认一遍许慕余是在怀里,才真正睡着了。
她睡沉了,但许慕余怎么也睡不着。
他在黑暗里听到她不算均匀的呼吸声,也听到了灰尘在空中碰撞的声音,听到了若有似无的虫叫。
小主,
曾经,他在医院里,在那些漫漫长夜里,也是听着若有似无的虫鸣,听着医院里那些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度过。
杂乱的脚步声是他听到的最多的声音,那些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会走近了告诉他:你的双腿被挤压得很严重,就算做了手术,我们也不能保证你可以站起来。
后来那些脚步声离开了,又回来了,说:你腰上的神经也被波及,站起来的可能微乎其微,恐怕还有瘫痪的可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瘫痪吗?
许慕余觉得不可能。
因此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做出了他所能做出的努力。
他配合治疗,他吃药,他听从安排进行手术,他做力所能及的锻炼,哪怕全身上下只有手指头能动。
后来,他坐起来了。
那些带着消毒水味的杂乱脚步又来了,告诉他:你能坐起来,已经是你人生最大的奇迹,其它的……要是有需要,我们给你介绍最适合你的轮椅。
能坐起来,确实是许慕余最大的奇迹了。
他躺在床上第无数次因为手术不能正常上厕所,被刘妈把那些患者用的尿壶放在他身下的时候,他的奇迹已经开始消失了。
他被一遍遍除去全部的衣服,只为了方便他们给他擦洗身体的时候,他的奇迹就要消失了。
他在背后一次次地听到那些看护他的人,说起他丑陋的腿很可怖恶心后,他的奇迹就消失了。
他试过,试过让奇迹再出现一次。
试了三年,什么也没有出现。
当看护的人在他面前,谈论他这个年纪是不是可以用成人纸尿裤,那样更方便后,那些带着消毒水味的脚步再次告诉他,奇迹真的不会出现以后,他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他接受了冷掉的饭食,他接受了被当成货物一样搬来扔去。
也接受了他们的嫌弃,嫌弃他为什么要露出那么恶心的腿,为什么就不能配合一点少喝水吃饭,少上厕所,好不让他们那么受累。
他统统接受了,他接受得很好。
他的奇迹已经出现过了,人生不会幸运到出现第二次的奇迹。
但是为什么,他麻木的胸腔里会涌出热流。
那些孤寂为什么企图勒死他无果后,他的身上会被满足所充盈着。
许慕余把脸藏进莞春草的肩颈里,他最终承认他一直是孤独的,是孤单的,他一直被无视着。
奇迹没有出现,但比奇迹更好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他无需去抓住,她就会紧紧抓住他。
有人抓住了他,有人抓到了他。
寂静的夜里,不算均匀的呼吸声中,隐隐夹着一缕哭声,稍纵即逝。
“我再看看。”
莞春草又检查了一遍许慕余的衣服,再检查一遍他的脸,才满意地点头:“不错,很帅。”
许慕余没有在意他的外貌,只是在莞春草检查完的时候,拉起她的手:“结束了我去接你。”
莞春草送他出门,又摸摸他整理好的头发和衣服:“行。”
许慕余拉过她,亲了一口才放开:“我会快点去接你的。”
“我没催你。”
莞春草瞪他,瞪了一眼也弯腰回亲他:“那你来接我。”
许慕余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又咬了咬:“好。”
莞春草让他多亲了一口,也没舍得就这么分开。
终于陈设看不过眼了,猛拍了一下车门:“够了那边那对痴男怨女,还不快给我分开!吃个饭不是要你们的命,演什么牛郎织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