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精灵历210年,11月13日。我是王室海军第三军团的舰队指挥官,最后一个造访绯露堡垒的人类。
——最终,王国还是决定放弃这里了。
自从两百年前的“天崩”以来,我们所居住的三色大陆早已面目全非。海湾被淹没,城市消失在洪水里,泛滥的河流摧毁农田,不知多少生命被灾难吞没。
就连原本驻扎在滨海峭壁之上的绯露堡垒——我们海军的前哨站,都随着无可抵挡的地壳崩塌渐渐滑入汪洋之中。无力的人类对此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那座高耸的建筑物一日日沉入海底,越来越远离大陆。
在海水没过堡垒顶端的瞬间,环境的剧变触发了防卫装置。漫天大雾一夜之间笼罩海岸线,让原本生机盎然之地变得寂寥无人——也只有这种时候,我们才会庆幸堡垒在不断滑向深海,令大雾不至于吞噬太多陆地。而更糟糕的是,就在我们因雾气而慌乱失措时,那些可怕的水母怪物夺走了我们的大个子朋友。
没有了“钥匙”,想要拿回堡垒的控制权无异于登天。如今,悠悠两百年过去,雾气弥漫的大海成了水手们口中的“鬼门关”,通向赤金海湾航路上碍眼的屏障,我们沧海之民的后裔却始终无能为力,只能见证它逐渐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因此,接收到女王陛下的命令时,我们并不感到吃惊。
每个人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临行前,我想要劝说那位大人同行——多年以来,雾气的范围不断扩大蔓延,而即使是三岁幼子也知道,“神秘”会吸引致命的危险。只是,无论我怎么费尽口舌,依旧无济于事。
那位大人说,作为绯露堡垒的管理者,祂有义务继续留守在这里,救援误入雾海的人。况且——
若是丢下暴动的堡垒与失去神智的友人不管,只顾自己逃窜,又有什么颜面去面对旧主呢?
有一瞬间,我有冲动抛下女王陛下的命令,将毕生的岁月都献给这片深邃的雾海。直到我的部下狠狠揍了我一拳,才终于脱离感情的漩涡清醒过来。
是的,我已经不是先行者,不是勇往直前探索未知之人了。我的家人、部下、领地和军衔——它们化为沉甸甸的责任压在肩头,使我不得不转过身,最后一次、也是永远地离开这里,离开浓雾翻涌的大海和早已褪色的堡垒。
这篇留言作为我最后的私心,将会被封存在礁石驻地,将我的话语传递给未来。
如果在几十年、或是几百年后,王国拥有了更加强大的力量,人类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智慧……
勇敢的先行者啊,请解放雾海囚笼中的生灵们,让盘踞在瑰丽珊瑚海的大雾从此消散吧。
——节选自王室海军第三军团舰队指挥官的亲笔信;精灵历210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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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结束后,洞穴短暂地维持了寂静。
一个个字眼沉甸甸落下,令最活泼的南国人都无法再没心没肺地欢笑。沉默片刻后,幸之助从红木匣中翻出了更多物件——有信件、卡纸、甚至简陋的木板竹片,上面无一例外都写满了笔迹不同的文字。
来自久远过去的故事与情感化为话语,被船长一一念诵。
“……现在是精灵历290年,我是南方群岛经验最丰富的渔民。……尽管光芒已经指引了逃生之路,但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自从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丈夫和女儿都被触手撕碎的那一刻起,死战便成了我唯一的路。我必须为他们报仇,即使敌人是那山岳般的巨兽……”
“……373年8月10日,赤翼船队大副在此留言。我们的船已经彻底报废,无法驶出这片海域。……没什么可绝望的,不如说能在巨兽的嘴边被救下来已经是最棒的好运气啦。接下来我们打算潜入水底,去探索那座传闻中掀起大雾的堡垒。……就算希望渺茫,万一我们的好运还没用完,能让它停下的话,是不是……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再重演了?……”
“……今年是精灵历509年,呃,大概吧?我们可是巡游七海的探险者,根本不需要记什么陆地上的日子!……总而言之,虽然很感谢那位大人的心意,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又怎么能中途退缩?这艘船上的每个人都发过誓,要将自己的性命和鲜血献给探险、献给未知、献给永无止境的好奇。……下略,没时间继续写了,拜拜!再不出发我们就要被恩人逮住送回老家咯。……”
“……精灵历710年3月3日,宝可梦联盟海军中校马奇·兰斯特留。……接到上级指令,我带领舰队开拓海路,为安全的航道建设扫除障碍。……无论前方即将遭遇什么,南海第一军永不后退,必将死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朗读者的嗓音已经变得干涩。模糊不清的文字逐渐明晰,脆弱难以翻动的老旧纸页也被更加坚固的材质所替代;读不懂的远古鬼画符演变成历史课上见过的旧文字,最终又蜕化为人们再熟悉不过的联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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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最后一行字,海部将彦小心地将所有书信梳理整齐,放回那只小小的红木匣里。
“幸之助。去把大家叫醒。”
船长抬起眼,仿佛有火焰在瞳孔内跳跃燃烧。
“——接下来是海王丸号作战会议的时间。”
当外界已经迎来清晨,终雾海依旧笼罩在阴影之中。只有头顶微不可见的光晕顺着雾气丝丝渗透进来,为海藻提供赖以生存的阳光能量。
海王丸号所有船员已经都从睡梦中苏醒——即使是宿醉最严重的人,此刻看起来也清醒得很,大概是被船长拿着空酒桶殴打脑壳真的有奇效。
一众人一边穿衣洗漱,一边像往日一样插科打诨了几句。而很快,船长将彦严肃的神色使他们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收敛笑容快速结束手头动作。
待船员默契地围坐成一圈,船长拿出那枚红木匣,向伙伴们展示了其中的古旧信件。
平时性子急躁的海部将彦毫无不耐之色,再度将那些来自数百年前的手记一字一句朗读。而船员也不出言打断,他们安静聆听着船长念出的文字,神情由困惑和好奇渐渐转为凝重。
直到最后一行字的话音也终于落定,将彦合上了木匣,抬头望向船员们。
“你们怎么想?”
众人互相对视。大副神色冰冷,言简意赅地开口:“想揍死那群破烂水母。”
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一直以来最想知道的事——这片雾气弥漫的海域究竟发生过什么。
那座沉没在海底的建筑物正是古代文明的产物、生成大雾的元凶;而被称为“钥匙”的巨大拉普拉斯被毒刺水母群寄居,使得当时的人们无法夺回堡垒,被迫目睹事态一步步恶化。千年后,漫天大雾令附近一带变为凶险寂静的绝命之地,水母群横行霸道的毒窟;唯有失去神智的拉普拉斯、和守望堡垒的水君日复一日徘徊在雾中,孤独等待着希望渺茫的转机。
透过那只红木匣,海王丸号的船员们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前人的身影——有些人在雾海中痛失亲人,结下血海深仇;有些人身负使命,决定死战到底;也有些人只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闯入这里,不断探索。而最终,他们几乎都选择了继续向前,抱持着近乎不自量力的惊人勇气,去挑战那山岳般的巨兽与沉没的苍白堡垒。
——对于将“冒险”和“勇敢”刻入骨血的南国人而言,路其实只有一条。
待船长将木匣小心翼翼放回原位,又一溜烟跑回上层石室,船员们早已商量出了最终结果,每个人都眉毛扭曲、呲牙咧嘴,满脸写着狰狞。
“揍他丫的!”
“那么多老前辈都上了,咱们中途逃跑岂不是很没面子?”
“反正沉海底的时候就觉得死定了,高低死过一回再死也不怕!”
“别的不管,反正那堆水母我必须‘回报’它们——”
老成员们叽叽喳喳热烈议论,新人则面面相觑。小夜看了看胆子不大的光头水手——显然已经双目发直停止思考了——只好摇摇头,转而望向另一侧的小船医,两人眼中都直冒问号。
“船长。”小夜发挥自己游击者的高速战本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气口切入话题,“请问……”
话音未落,就见将彦猛地一扭头,差点闪了脖子。
“噢对,不能拉着你们新人一起送死。呜,好吧,咱们先回去一趟把你们送上岸……”
小夜哭笑不得地连连摆手。
“不是这样的——我很乐意和大家一起战斗,只是想确认一下战术。我们要怎么和毒刺水母群战斗?”
面对二副满怀期盼的目光,船长和其他船员对视一眼,同时眼神清澈地挠起了后脑勺。
“这我们哪知道,不懂。”
“你不是二副吗,咱们船上这种复杂的东西都二副说了算!”
“快讲讲,等会什么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