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乌维单于几乎能看见他的脸,年轻到可怕的一张脸。
他刻意打探过这个人的消息,知道他曾经被称之为嫖姚,在汉人的文字里,那是轻盈的意思。
真是轻盈啊……就像是掠食的鹰,猛扑而下的那一瞬间。
他轻盈地骑马过来又轻盈地下马,穿过乌维单于的控弦之士,走到乌维单于身前。
任何一根弦在此时放松都足以射穿他的胸膛,但在他的面前就是没有一根弦能发出一丝波动。
事到如今乌维单于还想着抵抗,他手中有弓还有箭,他手中也还有一根弦……但他只是静默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鸣镝响箭,落在地上,沾上尘灰。
说不出来原因,可能因为他是个狡诈有余而血性不足的人,也可能是因为那个人穿越神鬼的战场而来,于是此时此刻他看起来也就像是神鬼一般。
他站在面前时,乌维单于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跪下,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下跪,瑟瑟发抖。
绵羊在猛虎面前也没有这样的温驯,可在这个人面前除了下跪和发抖之外好像就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更漏声从身后的帐篷中传出来。
乌维单于恍惚中有了一种错觉。
之前张骞说我就是长安时,他只觉得愤怒。但这个人向他走来时,他好像真的看到了那座传说中的城池。
这一局还是他输了,一败涂地。
刚刚登上单于的位置,以为可以得到唾手可及的荣光,可是转眼间那些希望又全部湮没了。
大起大落,但奇异的是乌维单于并不觉得难过。
长安城覆压而下。
他想,就算是冒顿单于,倘若异地而处,也不过是如此了。
——
系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喃喃道,“我现在怀疑全世界只有我一个正常人,哦,我好像不是人。”
然后他忽然一个激灵说,“有一件事我之前没找到机会跟你说,是这样的,霍去病在匈奴那个单于面前一直没什么表情嘛,但之前他穿越你们那片战场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舔着牙笑了一下。”
他试图比划,“就那种,我不确定他是在笑,还是单纯牵动嘴角,但是总觉得他这个反应很不对劲啊!”
“先说好,我没有怀疑你。但会不会是之前那一幕冲击力太大,霍去病被你搞坏掉了啊?”系统忧心忡忡。
林久已经又坐了回去,汉宫深处,月光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事情在这里发生。
“唔。”她把手放在嘴唇上,轻声说,“没有坏掉啊,他只是在笑。”
系统说,“那不就是坏掉了吗,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况不可能笑得出来吧!而且他也笑也应该在功德圆满之后笑吗,但现在你看他面无表情啊!”
“其实我之前就觉得他这个人不太对劲了。”系统激动了起来。
“他在你面前有点疯的感觉你懂吧,就那种嚣张得要死,宴席上用箭射你,祭祀的时候在你面前吃糖,还说那种话,他,他……”
“可你知道其他人对他的评价是什么吗,他们说他年少而深沉,性情缜密,心思不在言语间泄露,就像是卫青一样寡言内敛。”
系统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听说邪神都有那种污染什么的,他是不是被你污染了啊?”
林久还是轻声细语,“唔,不太对。他跟卫青不一样噢。”
系统说,“你现在说话的感觉也不太对劲,你是不是又吃撑了?”
林久置若罔闻,“所谓的内敛沉静,其实只是他觉得无聊吧。”
系统震住了,“无聊?”
林久说,“他今年一十岁吧,一朝侯爵,军功煊赫,他杀了多少人你能数清楚嘛,有些人就是会这样啊,情绪阈值会不断提高,杀更多的人,得到更多的功绩,对他来说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吧。”
“就像是重复流水线工作那样,没有难度,也不可能失败,成功了也不过如此,所以会觉得无聊,不值得给与一个表情上的变动。”
系统已经听傻了,但他奇异地理解了林久的逻辑,“所以你是唯一特殊的,因为你是神!他在人的领域已经无所不能,所以他每次碰到你都表现得很亢奋,因为他,他……”
系统说不下去了,林久直接替他说出来,“世界是他已经厌倦的游乐场,我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新玩具。”
沉默片刻,系统说,“他把你当玩具,你不生气吗?”
“嗯?”林久笑了笑,那种温软的笑容看得系统毛骨悚然,“他当我是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系统叹了一口气说,“明白了,你那句话的重点不是【新玩具】,而是【得不到】。”
“而且,”系统凝重地说,“我确定了,你们这里真的没有一个正常人。”
——
后世史学家翻到这一年,将之评述为“浓墨重彩”。
匈奴举族归降大汉,张骞两度出使匈奴,于今功德圆满。
冠军侯霍去病得到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正面战场上的战绩,长平侯卫青的生平中添了一次辉煌的军功。
以及武帝刘彻迈出了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是他征服的第一个国度,这是他的元狩元年。
初冬第一场雪开始飘落的时候,张骞回来了。鹰落长安。
汉宫设宴以待。
林久坐在刘彻身边,她身上那条披帛,至此已经完全染上了疆域的图景。
但她的衣裙上,仍然有大片的空白。
如今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宴酣之际,系统轻声说,“霍去病,一直在盯着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