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话里话外,皇帝都是已然打定了主意的。符津匆匆跑了进来,见那宣旨太监还没走,一时顿住了脚步,二人只消对视一眼即刻了然。楚逸轩递了个眼神,左右忙奉了金叶子上来拢进那宣旨太监袖中,他还要推脱,楚逸轩冷硬道:“多谢公公提点,一点小心意,公公拿着喝茶。”

这便是逐客了,他收了金叶子也不在这碍眼,符津见他走方从屏风后大步跨了进来,难掩眉目间喜色:“哥哥,好事啊。”

他并不理会他的欢欣,只问:“郡主那边也收着消息了?她……怎么说?”

“外面早传开了,”符津喝了口热茶,只觉全身筋络都活过来了一般:“郡主今日不在府中,只有世子妃并三公子得着了消息,”符津斟酌着语气:“据说……不怎么高兴。”

也难怪,自己这样的出身,楚逸轩自嘲般一笑:“去把我官服拿来。”

符津反问:“今日不当值,你要官服做什么?”

“去求陛下收回成命,”楚逸轩催促道:“我衣裳呢?”

符津张开双臂拦他:“哥哥你吃错药了?咱们九死一生爬到这个位置上图什么?你怕平白给她添乱不肯主动招惹她,我认;你道她出身金贵不敢沾染半分,我也认。可眼下是皇帝下旨赐婚,咱们凭什么推出去!你痴心守护这么多年,眼下就当老天开恩,理所当然的领旨谢恩不好吗?”

“可是她不高兴!”楚逸轩失了神一般,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得知赐婚对象是自己苦苦相思了十二年的人时,他不欢喜吗?自然是欢喜的,可那欣悦也只存续了刹那,她是皎皎天上月,自己是埃埃尘里泥,天差地悬,王府千金,何至于沦落到跟自己这样的朝廷鹰犬搅合到一块,她不委屈吗?自然是委屈的,他不能顺势下坡认下这门婚事吗?倘或自私一点,自然是能的,可是她一委屈,他便狠不下心了。

“她不高兴,必然会请皇帝收回成命,苏家在风口浪尖上,她抗旨不遵只会平白招惹皇帝猜忌,她不能出这个头。我不一样,我抗旨不过一顿训斥,再不济罚我几个月俸禄,咱们又不指望俸禄吃饭,我去请陛下收回成命,”楚逸轩急道:“看我做什么?快去拿衣裳啊!”

“不去!”符津头一次跟他对着干:“哥哥说过,咱们爬到这个位置上可不是为了成全别人委屈自己的,别人开心了,我不开心,我就不高兴。”

“郡主……不一样,”楚逸轩推开他,自己去寻官服,符津拦不住,只能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脚步后面。二人踩着细雪进宫的时候,苏长君已然命人抱着苏氏先祖的牌位,跪在了宫门前。

“元康二十三年,蟒山春猎,庸王遭宵小引诱身陷狼群,无人敢救,是我父王只身前往,救下了被狼群包围的庸王,如今的陛下。庸王无恙,可我父王被群狼撕咬,将养了三个月才堪堪能下地。”

“元康三十一年,璭王叛乱,金陵城烽火连天,是我父王率兵,自北境千里奔袭,救下了当时尚是皇子的今上,力保今上登基。”

“宣隆五年,北疆、东海、西陵相继叛乱,我父王先平北境再荡西陵后稳东海,历时三年有余,终得四海安定,陛下皇权归一。”

“宣隆二十七年,离林六部之乱,我二哥出兵白沙湾,不敌而身陨,历月余,冰面血迹未散;我父王苦等援兵不至,数万英魂不能得归故里……”

……

“二百七十二尊牌位,二百七十二条命,就请陛下看在我苏家为了大邺浴血守疆,没有一人是活着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份上,收回成命,苏家上下定然感激涕零。”

“还跪着呢?”宣隆帝眼眸微阖,撑着脑袋没甚精神的样子,回忆般自顾自的道:“景之他是朕的同窗伴读,朕小时候开蒙晚,远不得三哥九弟讨父皇欢心,外家又都是任些不起眼的官职,在朝堂上毫无助力可言,母后又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只想守着朕和皇妹过安稳日子,朕虽然出身天家,可那时候实在是委屈的紧啊。”

“苏家自武行皇帝始便是炙手可热,武行皇帝只奕阳公主一个女儿,肯将她下嫁苏家,可见二者亲厚。父皇那时候也颇为宠信苏家,景之随众皇子一同听学那会,三哥九弟都想拉拢他,当时那些宫人讹传,能得苏氏帮扶,储君的位子便十拿九稳了,朕的那些兄弟争相示好,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可是景之他一个也不理,反而对角落里不起眼的朕伸出了手。”

宣隆帝记得,那个男孩子的个头要比自己略高些,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站在日光中温暖又干净,笑起来颊边带着两个小小的酒窝,带着光一般暖人,他向自己伸手:“我叫景之,苏景之,小殿下叫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