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五百万户农民,让汉家即便是将农税从汉初的十五税一,近乎永久性降到了三十税一,却也还是能为长安朝堂中央,带来每年超过三千万石粟的农税收入。
——每户农人虽还是百亩田,但收成早已从开国年间的亩产不到两石,抬高到了平均亩产超过三石!
这使得百姓缴纳的农税,即便减半为三十税一,也还是能维持在每户十石以上。
每户十石,五百余万户,便是五千多万石!
即便地方郡县依旧要截留三成,即一千五百万石以上,能给长安朝堂剩下的,也高达三千五百万石之多。
这其中,官员俸禄一千五百万石,剩下的两千万石,便可以用来做一些事儿了。
比如皇陵的开掘啊~
陵邑的建造啊~
以及马征建设,军队扩编、武器更迭之类。
简而言之:开国初的千余万人口,只能勉强维持刘汉政权的基本运转;
而如今的两千多——近三千万人口,足以使得汉家在保持极低税率:三十税一,即不到百分之四的农税的同时,又稳稳走在迅速强大的坦途之上。
即便偶有战争,也就是像孝景皇帝三年的吴楚七国之乱那般,根本无伤大雅。
——大不了拿出那一年全部的闲钱嘛!
考虑到这个背景,曹淑如今将近十七岁的年纪,其实在这个时代完全算不上小。
若是放在民间,这个年纪还没嫁人的女子,甚至已经交了两年的晚婚晚育罚款,并进入地方官府‘得给这娘们儿找个夫君’的预备名单了。
事实上,朝堂内外对于刘荣最终选定的皇后,非要说有什么能说道说道的,也就是曹淑的年纪偏大了些。
但刘荣却没有在意这些言论。
其实,即便是十七岁的曹淑,刘荣也还是觉得有点太小了。
毕竟在后世,娶这个年纪的女子为妻,那可是相当可刑、可铐的事。
再者,刘荣作为孝景皇帝的庶长子——尤其孝景皇帝本身,其实也是太宗皇帝的庶长子;
汉家已经经历了接连两代‘庶长子继承’的皇位传承了。
从本心上将,刘荣其实比较偏向于将这一状况,拉回本应遵循的正轨,即:刘荣之后的下一代汉天子,还得是刘荣的嫡长子。
若不然,汉家连续三代天子非嫡长,必然将对由来已久,且依旧还有存在必要的嫡长子继承制,造成十足长远的打击和负面影响。
这也是刘荣哪怕甘心割舍部分政治利益,也要同东宫窦老太后换取‘不娶阿娇’的原因。
——如若真的娶了阿娇,那刘荣无论如何,都绝不可能让阿娇为自己孕育子嗣。
如此一来,姑母刘嫖必定会对刘荣不满,且因而成为一个不稳定因素不说,更会让刘荣的后宫是非丛生,鸡犬不宁。
还是那句话;
刘荣很忙。
留给刘荣的时间或许不少,但相比起刘荣要做的事,这一生——大概率不超过三十年的时间,也绝对算不上多。
为了在有生之年,尽可能为汉家、为华夏民族多做些事,多做些只有穿越者才能做到,且必将对华夏民族大有裨益的事,刘荣必须把有限的精力,集中在更有意义的事上。
很显然,这里的‘有意义的事’,绝不包括处理后宫的鸡毛蒜皮,儿女情长。
“朕,需要一个让后宫井井有条,甚至穷朕一生,都不需要朕过问——不需要朕耗费哪怕丝毫精力的皇后。”
“曹淑……”
“至少有这个胆量。”
很显然,曹淑那一方极其官方,近乎可以称之为‘标准答案’的回复当中,最让刘荣感到眼前一亮的,是最后那句:不敢轻之、不敢不慎之,亦不畏之。
曹淑不怕。
清楚认识到了自己未来的人生、预见了自己将来可能遭受的阻碍,却依旧不畏惧,证明曹淑有底气处理好这一切。
至少在曹淑自己看来,汉皇后的人生,并没有艰难到让曹淑感到畏惧的程度。
得了这么个答案,刘荣其实已经为自己未来的皇后,打上了‘及格线以上’的分数。
但还有一件事,让刘荣放心不下。
若是处理不好这件事,那就不是曹淑这个准皇后,是不是个合格的太后人选的事;
而是刘荣这个天子,能否在皇位上寿终正寝的事了……
“先帝曾问过朕:为何不愿迎娶阿娇为太子妃。”
“你认为,朕为何不愿?”
“——朕为何放着东宫窦氏、堂邑侯陈氏,外加馆陶姑母这么个靠山不要,也绝不愿迎娶阿娇?”
“这些,想过吗?”
···
“想过将来,馆陶姑母必定会对我汉家的皇后吹毛求疵,甚至再三刁难、苛责吗?”
“想过这皇后之位——那墙壁涂满椒泥的椒房殿,并非住进去,便能高枕无忧吗?”
“想过东宫太皇太后、朕的祖母,也会对你这个儿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俟有事,便张口闭口‘皇后无德’吗?”
又是接连数问,如机关枪般突突突问出口;
只是这一回,刘荣却一改先前好整以暇的姿态——缓缓坐直身,一脸正色的望向御街下。
如果说先前几问,好似是刘荣这个‘长者’在和晚辈闲聊,那这几问,便好似师长在就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考校自己的得以门生。
答对了,或许会老怀大慰;
但若是答错了……
“民女,亦曾想过。”
和刘荣一改先前姿态一样;
这一回,曹淑也一改先前的忐忑不安,满脸平静,又不乏郑重的缓缓点下头。
而后,便是曹淑自踏入这宣室殿时起,第一次抬起头,毫不畏惧的同刘荣——同自己的未婚夫、天下至尊那双明亮深邃的双眸对上。
“民女,亦不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