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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管事这一下动静有些大,连站在边上的小林管事都被他唬了一跳,小林管事本就心虚,见他老子这么个反应,一惊一乍之余,只能双手握拳低着头不看人。
林管事这一站起来,自己也知道不妥当,他看夏颐卿,夏颐卿已经端了茶盏慢条斯理地抿茶,又看郑老太太,郑老太太正示意拿着美人捶的雕栏捶另一条腿。
主子们没看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动静,但他心里知道,并非如此。
这个当口,林管事咬咬牙,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话过去:“二爷,奴才没什么本事,出产好的庄子管不住,青崖这地方,奴才住了几十年也习惯了,年纪大了实在挪不动了,恐怕是要辜负了二爷美意。”
林管事一面说,一面留意着夏颐卿的神色。
“恩。”夏颐卿淡淡应了一声。
小林管事见似乎没什么事,正要松一口气,却听夏颐卿又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青崖那地方有山有水的,偏偏生不出什么来,倒是可惜。”
林管事尴尬笑了两声:“土地贫瘠,山上开不出地来。”
夏颐卿嗤笑一声,抬眼盯着林管事的眼睛,薄唇轻启,道:“倒是开出了银子来。”
明明是冬天,林管事背后一片湿漉。
他避开了夏颐卿的视线,垂头看着脚尖。
主子果然都知道了。
林家守了一辈子的青崖庄子了,想方设法开过田,也种过果树,就是那水里,也巴不得能养活些鱼来,只是每一回都以失败告终。
郑老太太也不指望青崖庄子的收益,林管事也就不折腾了。清苦便清苦吧,谁叫他被分到了这里。
直到四年前的春天,山上猛打了一阵春雷,劈开了不少山石。又叫雨一冲,冒不出了想也没想过的东西。
一座大墓,也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墓室里竟然有许多陪葬品。
下头的人叫林管事去看,林管事看得头皮发麻,不住摆手:“这东西不吉利,赶紧都埋回去。”
林管事是这个主意,小林管事动了心,碍着老子不好动手,恨恨作罢。
林家父子不要。庄户们可不管,瞧着值钱的就要送去山下卖了,偏偏玫州这地方,钱是有一些,可都是些土包子。根本不懂那沾了泥裂了口的花瓶、瓷碗,也就几块玉器卖了些钱。
僧多粥少,没赚到便宜的庄户气恼,分了几群人要上山再去挖几个墓出来,谁知道这墓没挖到,却找到了银矿。
虽然说不上是富矿,但胜在离地表近。对于青崖庄子来说,是大财富。
按道理,发现了金矿银矿是要告知主家,主家再告知了朝廷的,但林家父子最后瞒了下来。
青崖这地方,郑老太太几十年没来过一回。以后也断不可能来,山下又只有几个农庄,小镇也远着,更别说大城了,便是有人上了山。这几十里延绵,谁晓得这里有一个矿洞?
本以为瞒得好好的,这些年也没出过事。
谁知……
林管事干笑:“二爷说什么?”
“庄子西北山上行十五里。”夏颐卿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短短几个字,就像是一把钝了的刀,一下一下来回割在了林管事的胸口上,痛,又痛得不痛快。
夏颐卿能说出矿洞入口的准确位置,显然不是开口讹他,而是真的都了然于心了。
林管事双腿颤颤巍巍,看着坐在那儿一脸平静说着这事的夏颐卿,他想了很多。
从前他年年来奉帐,看着夏颐卿从稚童一年年长大,十年前,他听郑老太太讲来年想把几个铺子交给夏颐卿,东家的事情他无权置喙,心里却是想着,未免太着急了些。
那之后的第二年他来甬州,听夏家几个铺子的掌柜说起,夏二爷并不好应付,他笑了笑,这与他无关,一来青崖庄子是郑老太太的,二来那地方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
五年前他最后一次来甬州奉帐,而后的那年就发现了银矿,他便再没有下山,只让儿子年年来甬州。
这一回郑老太太叫他来,他只当是为了“流放”到青崖庄子的方家人,谁知道竟然是自己叫东家抓了把柄。
只是,这几年一直没有动静,怎么突然就……
林管事想到了方怀德。
要不是在庄子上安排了人,怎么会连矿洞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这方怀德祖孙难道竟然是东家派来的内线?
一开始他不是没怀疑过,但去京城探信的回来说确实是方显余和他婆娘监守自盗烧了库房,他又经常听见水土不服的方怀德家的一边哭一边骂儿媳妇败了方家几代忠良之名。
但若不是方家,又会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