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桥只当祝新年在异想天开,虽然他承认祝新年的能力确实很强,但他在咸阳城待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有什么能人异士能得到王上亲请的殊荣,既然没有先例,那祝新年想做这个开先河的人就很难了。
不过他也没有断定祝新年不能达成这个成就,因为世间所有的“不可能”之事在祝新年面前也不一定是“不可能”。
两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很快驿站就给他们送了几张粟米饼过来,只是这驿站的吃食比天工学院做得还难吃,饼里不仅有大量的麸皮扎嘴,甚至还有沙石,一口咬下去咯吱作响,牙都差点硌坏了。
“不是吧?这里不是距离咸阳挺近的吗?怎么伙食竟差成了这样?要是照这个趋势发展的话……王陵那边岂不是……”
裴少桥倒抽了一口冷气,当时在堂上放大话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这一层,只当所谓条件艰苦就是跟天工学院上清汤寡水差不多,现在看来,这艰苦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见识范围。
“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裴少桥苦着一张脸问道。
“不是你说我在王陵吃苦,你在城中享福,被人知道了会骂你祖宗十八代吗?怎么,现在不在意你祖宗了?”祝新年揶揄道。
裴少桥举着手中只咬了一口的面饼绝望道:“我觉得我祖宗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看着他这模样,祝新年不禁失笑,但大话是裴少桥自己说出来的,现在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除非他豁出脸面不要,去求总指挥使撤回调令,但此刻秦赵开战,总指挥使忙着调兵,应该也没时间搭理他。
“木已成舟,你去王陵这件事已成定局了,就别再想着回去了,跟我去王陵吃苦吧。”
祝新年哈哈大笑起来,而裴少桥则如被人抽了筋的虾一样,整个人毫无精气神,被祝新年拖上了马,继续朝王陵走去。
因为不赶时间,所以他们骑着马走走停停,慢慢晃悠到王陵附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虽然时辰尚早,但修筑王陵的劳工们发出的吆喝声与监工们的呵斥声已经响彻了整个工地。
祝新年以前参与过丰谷镇重建民居的建筑工作,但那种小打小闹怎能与这种堪称人类建筑史奇迹的工程相提并论?
他们只是站在王陵营地的门口,尚未真正进入工地,就已经被各种高大的起吊机械和垒砌成山的粗木巨石的数量惊到目瞪口呆。
负责陵区监工的是一名一等先锋官,手下管理着三个卫队,共计三百台机甲在此督工。
此时正值清晨往陵区运送建筑材料和粮草食材的时间,车队不断进进出出,祝新年他们一到门口,恰好就看见先锋官在门口当值。
两人下马上前,将通行令牌交给先锋官,道。
“大人,我二人是从西营调过来的学生,这是我们的调令和通行令牌,请大人过目。”
这边的先锋官是个中年男人,看年纪比尤杰和白昊轩还要大一些,性格倒是个好相处的,听闻他们是西营调过来的,还笑眼眯眯地接过了他们的调令。
“刚从天工学院来咸阳的学生是吧?学院的事我都听说了,长老和夫子们都还好吗?”先锋官问道。
“学院中出这么大的事,全靠长老和夫子们劳心,不过该处理的事也快处理完了,等以后学院搬到咸阳来了,有各位师兄师姐们帮衬着,日子肯定就好过多了。”祝新年道。
先锋官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是没法帮衬学院咯,当初毕业的时候都以为能立下战功,为学院争光,谁知在王陵这里一干就是十几年,夫子们要是来了咸阳,我都没脸见他们。”
只见他摆摆手,给祝新年和裴少桥的调令上盖了两道章,道:“你俩年纪轻轻的,可别像我们一样在这蹉跎了岁月,一定要勤勉修习,争取早日调入南北营才是正事。”
听见教导,祝新年和裴少桥赶紧拱手道:“谢大人教诲。”
先锋官哈哈一笑,拍着他俩的肩膀道:“什么大人,大家都是在一个营里讨生活的,既然来了,就都是兄弟,我比你们大上一些,你们叫我樊哥吧!”
樊哥为人亲和,大大缓解了裴少桥内心的担忧,他一路过来生怕又遇到个跟白昊轩一样难缠的家伙。
“来,正好这边的活干完了,我带你们去熟悉一下营地吧。”
樊哥作为一等先锋官,是不用亲自做这些小事的,但陵区内实际也没有什么活干,负责监工的机甲士兵们只用核对陵区进出车马人员的身份,保证工人不闹事就行了,建造陵墓有偃师和工匠负责,也用不到他们去管。
“咱们每天按时按点轮值就行,其实也没什么工作,不让外人混进来,不让劳役跑出去,及时制止他们斗殴、偷盗之类的小事就行,这地方建了十几年了,日复一日每天的工作都是完全一样的。”
樊哥自嘲笑道:“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在这度过了十几年,还是只度过了一天。”
每日重复同样的工作确实很容易消磨人的意志,难怪城里都说来了王陵就回不去了,其实并不是没有调回去的机会,而是人的意志消解之后也就没有能力抓住那仅有的回城的机会了,而一次次希望落空只会让人更加消沉,形成一种恶性循环。
祝新年一路走进陵区的时候就看见不少当值的机甲士兵在偷懒,他们的机甲虽然是站立着的,但只要用灵识微微一查探,就能发现机甲的操纵者其实已经偷偷睡着了。
樊哥自然是知道这情况的,但他并未多说什么,也没有叫醒那些人,因为他知道监工这活实在是太无趣了。
如今陵墓刚刚有个雏形,外人也不会来这里作恶,劳役们早就被鞭子抽怕了,鲜少会有闹事的情况出现,所以这些士兵睡一会也没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