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守在门户畔的两个童子皆是神情一紧,掐了个决,将手中拂尘同时祭起,往门户处重重一扫。
两柄拂尘显是被精心祭炼过的符器,别有用途,一被祭起,登时就便射出了两照星萤似的滔滔光华,悉数倾注到了朱红门户上。
原本门上的蝌蚪状的金符秘箓本是要涣散开的样子,行将黯灭,却被两柄拂尘这一助力,又重新晶亮,维系住了形体。
但撑不过多久,又渐有了崩灭的态势。
而正当两个童子正满头大汗之际,身畔忽得凭空生了一阵清风,转头看去,只见怀悟洞主沉着脸,将口一吐,便有一束毫光大放,其中隐隐是一朵三品莲花模样。
也不见有他如何动作。
只看那毫光放出后,巨响声虽又继续了数十息,却一声低似一声,最后终是归于平静,朱红门户也停了震颤。
“回去吧。我自同夫人说几句话。”
未等看守门户的两位童子先开口,怀悟洞主便一挥手,两童子也是见怪不怪了,稽首一礼后,便躬身离去。
场中霎时寂了许久。
怀悟洞主几番欲分开门户,抬足走进去,却又屡屡犹豫,在触到门户时,总是仿佛被火狠狠灼了般,将手颤抖缩进袖里。
“邓郎,邓郎,是你又来看我了吗?”
在怀悟洞主沉默之际,门户内忽得传来一声尖利女声,然后便狠狠嚎哭了起来:
“艾媛,是艾媛!这个艾氏的贱妇又来找我了!我知道,我就知道,她必是不肯放过我的!她只有把我这头恶嗔阴胜魔收服了,她才能过了试法,如愿拜进怙照宗里!
邓郎,我们东躲西逃了这么多年,还是躲不过这个贱妇……我不想死啊,我不想变成艾媛的资粮,我们一起逃吧,逃出胥都天,逃出这九州四海去,她艾媛纵是十二世族的出身,也不可能跑来天外捉拿我!”
女声发泄似的怨愤咒骂了一通,过了许久,见门外始终没有应答,才又啜泣着停下,渐渐没了声息。
“柳娘,我同你说过的,你现在若是想逃出胥都天,需得先穿过罡气层……你知晓的,你自家的天魔之躯根本瞒不过罡气层阵灵,祂会杀了你……”
等那骂声停住,怀悟洞主才嘴唇颤了颤,轻声开口。
“那要我等死?要我等死?你非得看我被艾媛擒杀,才肯满意吗?”
见怀悟洞主应声,那被他唤作柳娘的女子又尖叫起来。
“她找不到你。”
“当年是她炼出我的,她又怎会找不到?!”
“艾媛已经找你这么多年了,她都寻不到丝毫行踪。”
“今日找不到?明日呢?后日,总有一天,她会杀上门来的!”
……
怀悟洞主叹息重复着着已讲过了无数年的话。
最后,仍是不出意外,同往日一般,以柳娘的一句怨毒唾骂结了尾。
“对了,你方才又怎么突然不安分,你我不是已约好了,在大事面前,须得忍耐一二吗?”
临走前,怀悟洞主才迟迟问出了他此行的来意。
“方才虚空胎膜异动了,好像是什么东西惹得天象都变化。”
朱红门户内,柳娘冷笑道:“定是艾媛要来了,这是她把艾氏的老东西一起找了过来,要来杀我!”
“果真是天象异动?”
怀悟洞主没有理会她那一贯的疑神疑鬼,神色突得肃了,沉声开口问道。
他这难得对自己威严的语气,也将柳娘震住了。
“好似……是天象异动吧,我也不太清楚,只感觉虚空胎膜似是颤了颤,大概是我多日未进血食,有些分神了?”
她犹豫了一下,才道。
“分神,那还好,应是无事了。”
听到这句话。怀悟洞主才将面色一缓。
他又踌躇了半晌,才方如下定决意般,将两拳握紧。
“我寻到了个叫陈珩的好苗子,天资高绝,是连花神府的炼师都要看好的人杰!有他在,你必必能修成那页地阙金章……”
怀悟洞主说。
这句话总算让朱红门户内的柳娘喜悦起来,她连珠似炮问了半晌,听得切实后,才纵情放声大笑起来,如若一头鹰枭般。
怀悟洞主本还想说些什么,见得这幕,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咽回喉头,没有出声。
“邓郎,邓郎!这真正是天助我!若能修成了那门天魔法,我就不必再怕艾媛!这九州四海,我就再也不是过街的老鼠!”
而柳娘在肆意狂笑一番后,又像是突得念起了怀悟洞主的首功。
语气娇媚低柔了下去,力邀他进入门内,要与其颠鸾倒凤,畅快行一场鱼水之欢。
“我不敢开门,柳娘,我怕你会杀我……”
怀悟洞主朝门户处深深看了一眼,拂袖离去,最后道:
“后日申时,我会把那个陈珩以听讲的名义带过来,你提先准备一二吧。”
……
……
中年道姑不经意间惹起的天象动乱,虽被这两者隐隐感知,却并猜不中实情。
而浮桥上。
眼见着打量来的目光愈来愈多,卫令姜仍是忧心忡忡的不放心,陈珩眉尖微微一蹙,无奈唤了几声都不见应答。
沉默片刻,兀得五指一翻,反握了她的手。
“你还伤了肺金处,是体中岁火太盛,应用百丈丹先——”
卫令姜还在出神琢磨着,手腕忽得被一把握紧了,没有了衣料的遮挡,男子掌心的滚烫温度在肌肤相触的霎时传彻过来,令人发颤,将她猛得一把惊醒。
慌慌张张抬起脑袋。
卫令姜只看见了咫尺之间,那双冷沉的,幽深若潭的眸子,不带着什么温度。
“师姐,我很好。”
陈珩顿了顿,开口:
“还是放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