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从上到下,都觉得深以为然的时候,就会形成一种风气。
此风气哪怕违背道德与良知,也不会让既得利益者内疚。
当混浊成为常态,清白也是一种罪过。
有些人憎恨光明正大,是以为天下没有这样的人。即便见过光明正大的人,见过为国家英勇献身的人,也会视而不见。因为他们做不到这一点。
想扶正这种风气,就必须有一次轰轰烈烈的大变革!
朝臣此次在李林甫的府邸会面,意义是重大的。
本来以为失势的李林甫,一盘散沙的公卿大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联合起来。
形成名义上的“保守派”,李林甫从玩弄权术的权臣,成为保守派的领袖。
只要有共同的利益诉求,敌人也可以成为朋友。
……
长安城中,最近两日会很忙碌。
因为李隆基的寿诞即将到来。
千秋节始于李隆基,从开元十七年,至今已有近二十年,百姓已经习以为常。
文武百官,诸郡太守,都想方设法寻找奇珍异宝,以图送入长安。
如果自己的宝物,能让李隆基高兴,升迁就会有望。
安禄山为他“干爹”的寿诞,特意携带贵重的礼物,从范阳跑回来。
一般的太守,不能擅自离开,只能委派官吏到长安。
是以长安城外,九道车马,青绿衣袍,络绎不绝。
原本应该是商人的通道,现与他们为伍的,是穿着绿色、青色官袍的官吏。
有的骑马还好,有的直接架着马车。
使九衢之内,麻衣如雪的赶考文人很不自然。
进京赶考的文人,多是青年热血,满怀雄心壮志,看到的却是这番景象。
也给杜甫造成很大的冲击,这也使他产生一种“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理念。
看似简单的十个字,却是无比伟大的抱负。
杜甫想辅助君王,使之成为尧舜那样的贤明君主,进而实现国家风尚的敦厚朴实。
大唐权贵的穷奢极欲,很快就会与杜甫的理想碰撞。
……
秋风清,清月明。
在宋国公后花园的桃树下,李瑄单独与安思顺交谈。
“安将领当副使屈才,我准备奏你为朔方节度使,你做好准备吧!”
李瑄与安思顺畅聊的时候,突然说道。
“李帅您为大使,我怎么敢犯上呢?”
安思顺受宠若惊地说道。
“朝堂上伱也看到了,我的志向已经不在边疆,我即将卸任节度、支度、营田、采访、押蕃等使。你好好干吧!大有可为。”
李瑄向安思顺安抚道。
“李帅之恩,末将没齿难忘,在我治下,一定会遵从您的指令,必要的时候出兵为您打击豪强。”
安思顺激动不已,连忙向李瑄拜谢。
节度使,为“上将”。
胡人从军,一生追逐的,就是上将之位。
他父亲安波注从军一辈子,七十岁还在马上,也不过是河西都知兵马使而已。
他奋斗大半生,辗转多军,是李瑄提拔他为兵马使,然后提拔为副使,再到加大将军,封爵位。以及现在的承诺。
这让安思顺由是感激!
“记住我曾经的话,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我的法度很严厉。等监察御史到朔方,不会因为你曾经是我的部下,就对你网开一面。”
李瑄郑重向安思顺说道。
能当几年节度使,就看安思顺的本事了。不是是谁都能跟安禄山一样,屁股一坐,就是十几年。
“末将明白!您的军规,我不敢忘记。”
新帅否定旧帅,此为常态。
然李瑄的威名,哪怕离开一军,留下的余威,足以震慑人心。
作为跟随李瑄几乎参加过所有战斗的安思顺来说,他明白李瑄任何一句话,都不是无的放矢。
李瑄拍了拍安思顺的手,让他回堂喝酒。
他又将高秀岩叫出来,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他准备推荐高秀岩为河东节度使。
程圭和李光弼资历不够。
作为跟随李瑄参加多次大战的高秀岩,从军三十多年,有这样的资历。
高秀岩是汉人,他任几年节度使后,八成会被调回朝廷。或许和历史上一样,当一个尚书。
高秀岩得知李瑄要推荐他后,对李瑄感恩戴德,发誓一定唯李瑄马首是瞻,听从李瑄的政令。
李瑄相信他……
紧接着李瑄又以私事为由,先后与其他将领一一谈聊。
提到哥舒翰和王难得的时候,只是说让他们做好准备。
其实他们也不认为自己能做到节度使的位置。
因为他们只是正使。
离节度使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国家升平之际,为将者抚其众而已,不欲疲中国之力,以缴功名尔!我曾对王太守说这句话,而王太守做到了,李将军觉得我有没有做到?”
李瑄询问李光弼。
“止戈为武,以国家而言,李帅做到了。”
李光弼向李瑄回答。
因为李瑄每一战的宗旨,是以牺牲最少,换去最大胜利。
打败吐蕃后,国力非但没有受损,反而更强大了。
域外国家争前恐后地向大唐献上大礼。
这一切都是李帅的勇武和统筹调度。
“可天下安定,不是将领们乐意看到的。”
李瑄转向李光弼。
自节度使登上历史的舞台后,大唐的边将可以说到处挑事。
军功能封侯拜将,哪管一将功成万骨枯?
“边帅的权力太大,李帅可以削减边帅的权力,以免狼子野心之辈出现。”
李光弼懂李瑄的意思,向李瑄建言道。
“我会试试,不过当前国家处处都是凯旋之音。圣人很难同意。”
他只是敷衍一下李光弼,不可能真正去削减节度使的权力。
节度使的权力大,不单单体现在兵权上,而是兼任营田使、支度使,甚至采访使。
有钱、有粮,有募兵的权力。
使士兵犹如节度使的部曲。
听李光弼的话,李瑄心中暗叹一口气,李光弼对朝廷忠心不二。
想说动李光弼在关键时刻站在他这边,恐怕不是很容易。
李瑄只能和李光弼谈论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承诺推荐李光弼为河东节度副使。
李光弼虽心中感激,却没有高秀岩那种誓死效忠他的举动。
……
“南八,千秋节后回家乡去接家人,不必和他们一起回去,我已经向圣人说好。”
最后轮到南霁云的时候,李瑄没有问军事,只是道家常。
南霁云已经得到提拔,镇守柏海的神策军使,右武卫大将军。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位置要伴随他很久,他要一次次看着柏海冰封,再看雪山融化。
南霁云的家人在陈留,身为军使,南霁云可以将家人接到河陇。
哪怕不入柏海之地,只在伏俟城中。
南霁云一年总要去伏俟城述职两次。
“李帅的恩情,南八没齿难忘。”
李瑄直接开口让他去接家人,仿佛一股温暖流入南霁云的心间。
如今的南霁云已经算是衣锦还乡,尽管邮寄回去不少绢钱,却依然放心不下妻儿。
有李瑄担保,他可以放心去陈留。
“柏海苦寒,要保重身体啊!随着吐蕃的修生养息,难免会有其他想法,这些都是你要注意的。”
李瑄拍了拍南霁云的肩膀。
“末将明白!李帅心怀苍生,我等戍边小将,只需本份。吐蕃和回纥都已经臣服,国家在李帅的辅佐下一定会变得更繁荣。”
尽管南霁云很想再与李帅并肩作战,但他知道自己这种小志向和李帅的大志向相比,微不足道。
李帅文能兴邦,武可安国,古往今来,没有能与李帅比较的人。
南霁云明白国家百姓生活远远不如开元,希望李帅能够革除弊病,使大唐重现辉煌。
“回去继续喝酒!”
李瑄笑了笑,拉着南霁云回屋中。
一直到深夜,醉眼惺忪,众将才被仆人带到客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