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若无的光洁倒影上似乎附着有某种黑色的丝状物。
她接过玻璃,正反两面仔细研究了起来,随后她抛去手中的碎片,俯身拾起地上其他的碎片逐一检查。
等到发现她目之所及的所有镜面上都附着着这些挥之不去的漆黑菌丝时,斋藤三叶才缓缓抬起头,面色苍白。
“镜面生物太岁......”斋藤三叶不可置信地喃喃,“这里怎么可能出现太岁?”
她猛然转身:“太岁......你们是在哪发现的?”
“市区的一所学校里。”苏柏淡淡地说,她指向夏蔷柔,“她的学校。”
“这东瀛人怎么看着比我们还紧张的样子?”秦尚远有些惊讶。
“不......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审判院和约束局一点声音都没有?”斋藤三叶竭力想要压制住逐渐紊乱的呼吸。
“你好像比我们更清楚,这种东西的威胁。”
苏柏察觉出了斋藤三叶脸上的异样神色。
作为一名阴阳师,她当然知道“太岁”这种东西。
斋藤三叶想了想,抬起头缓缓开口。
平安时代末,地处京都边缘的村庄,一户铁匠家的儿子在夜里忽然丢了头,惨死在自家后院的溪边。
铁匠认为是白日里和邻居的纠纷,让一向不合的邻居动了杀心,于是他带上儿子的尸首和一把刀,走到邻居门前打算讨要个说法。
可当他踏出门的那一刻,就听到了哭天抢地的凄惨哀嚎。目之所及处,邻居家的门被路人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像是堵在一起看什么热闹。
铁匠心中一动,只身挤进了人堆来到邻居家的门口,可下一秒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了。
原来邻居一家四口人,早已经全数横死在家中,死状惨烈。
因为地处京都要地,又是人命大案,幕府很快派人赶到了现场。
铁匠看见身穿狩衣、头戴立乌帽子的公家吓得瑟瑟发抖。
因为早在幕府的人赶到之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所有人都说是他杀了自己邻居的一家四口。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免不了牢狱之灾时,公家派来的人却让他不要紧张,不过是问了他几个简单的问题,就放他离开了。
那位公家还给了他钱作安葬费,让他好生送别自己的孩子。
后来铁匠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公家派来的人不问人间,但事妖鬼。
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家,是那时于京都早已名声大噪的阴阳师,斋藤明。
斋藤明进入屋子调查了一番,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两家人都同时出现异常的铜镜上。
镜面上密密麻麻攀附着头发丝线一样的东西,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被水洗掉。
斋藤明起初认为这种附着于铜镜中的诡异妖怪是某种付丧神,可丧付神这种精怪源于那些置放百年的器物。
而这两副出现太岁的,不过是寻常人家的镜子而已。
他又挨个走访了村中别的住户,发现每家每户的铜镜中,几乎都有这样的黑色发丝存在。
村民们说,这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每逢雨夜就长一次,刚开始不过一丝半寸长,现在已经要丝丝密密布满整块镜子了。
斋藤明问,莫名出现这种东西,你们不怕么?
村民说连年战乱饥荒,能寻得一处地方落脚安生已经是万幸了,这东西又不伤人,比起武士腰间染血的长刀和路边饿死的枯骨,哪能谈得上害怕呢?
走访无果,镜中丝物也再无动静,斋藤明只能次日再做打算。
斋藤明落脚在铁匠家中,一是为了方便办案,二是为了保护已经被袭击过一次的铁匠。
他想着时令仲夏正是多雨的季节,或许等到下雨的时候,案子能有新的突破。
巧合的是,当晚就下雨了。
没有星月的夜里,毫无征兆,暴雨如注。
斋藤明从浅眠中惊醒,除了密密麻麻的雨声,房屋里再没有别的动静。
他点亮油灯,起身搜索整间屋子。
就在将要走到铁匠的房门口时,房门忽然洞开,一阵卷着恶臭的腥风从房间中涌了出来!
斋藤明放眼望去,正要看清那鬼怪究竟是何方神圣,没想到只是看见了背影佝偻的铁匠。
铁匠呆滞地转过身,痴笑着与他打招呼。
斋藤明正疑惑,可顷刻间,那铁匠变成了堆叠着半边肉山的怪物。
斋藤明恍惚了,暴雨声断绝了耳边的世界,油灯的火焰在阵阵腥臭的风中摇摆不定,眼前的东西既是老实巴交的铁匠,又是面目可憎的肉堆怪物。
最后终是一声叫喊把他拉回了现实。
铁匠的确变成了半边怪物不假,可他还是人形的一半提着刀,正一刀刀砍向自己已经畸变的另一半身体。
血肉模糊中,铁匠挣扎叫喊着他:“公家大人!公家大人!这就是杀死我儿子的凶手!公家大人!它从镜子里出来,会占据人的脑子,我已经活不下来了,您快逃!它杀了我儿子,理应由我来亲手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