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秦刚一行顺利抵达京城。
依着惯例,外官进京,即使是在京城有着自己的住处,也是不允许先回家的,都必须要先去宣德门登记后,再到城南驿馆住下,在那里等待入对的通知。
所以,秦刚便让黄小个领了秦盼兮与秦婉等人先去麦秸巷的家中,那里目前是秦湛与胡衍住着。他自己则陪同章楶在城南驿馆里住下。
第二日,秦湛就带着李禠急急地赶到驿馆来与秦刚相见,三人见面甚是亲热。
秦湛说,因为之前没有得到消息,胡衍昨天一早去了仓王村,开始督促钱家检修炭窑,囤积木材,进行今年的银霜炭烧制前的准备工作,预计今天下午才会回城,所以现在只有他们两人赶过来。
京城的城南驿馆是专门接待各地来京的官员,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外厅还设有专门供这些官员接待客人的地方,并提供各种酒食,条件并不差于外面的酒楼。
秦刚从杭州换船时,催纲司的吏员早就给他准备好了进京路上可在各地驿馆消费使用的驿券。只是他到了润州之后,基本上都是跟着章运使后面蹭吃蹭喝,驿券几乎就没有怎么用,此时正好可以拿出来招待他们。
李禠起先就非常诚意地帮着秦湛一起打理京城里的生意,虽然缺少了秦刚的作主,但是他俩再加上胡衍,也能算得上是三个臭皮匠,顶上诸葛亮了。
后来在香水入京之前,秦刚便嘱咐秦湛,可以让李禠入一份股份,然后还可以把这项生意之事交给他去操作。
李禠听了后大喜,回家就找到他娘,好说歹说,几乎掏空了他娘所有的嫁妆钱,又去大哥、二哥那里分别借了一笔钱,非常坚定地入了一份股。
不过,香水生意在京城同样取得了火爆的市场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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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到了第一年的年底,李禠所获得的分红,就还清了两个哥哥的借款,又还掉了他娘的大部分钱。
“我已经算过了,只到今年四月份的分红,就可以还清从我娘那里借出的钱。也就是说,今年五月开始,我就可以给自己挣钱啦!”李禠兴高采烈地说道,“你根本就想像不出,去年年底,我回家里还钱时,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会是什么!”
“不过,也是亏得是禠哥在一开始的时候,能够把京城的女红水粉店一家家地都拜访过来。刚开始,那些店的老板多是大娘子,总是瞧不起愿意跑这种生意的他,但还是经不住我们禠哥有韧性,最终能够在香水正式上市之前,把京城所有最好的店都谈成了合作。”秦湛先赞了几句后,转而揶揄道,“现在我们的香水在市场上火起来了,只有大店、好店才能拿到货,禠哥现在也成了京城女红界的大掌柜,一堆大娘子都追着赶着要给他保媒说亲!”
“哈哈!我以刚哥为榜样,先立业再成家!”李禠意气风发地说,“我先把京城这里的生意做好。最近家严屡有辞官回到大名府的老家之意,我且不管那朝堂里的腌臜破事,倒是可以先去大名府那进行一些生意上的布局,今后这李家的生计,还是得由我李禠来管管啊!”
李禠话中提到的其父之事,就是自今年以来,由于李清臣在继续打击元佑旧党一事上,屡屡反对章惇的不断扩大与强化的态度,而在两人的冲突中,赵煦选择了对于章惇的绝对支持,屡屡对李清臣有训斥之意。所以,在此情况之下,李清臣在朝中虽然还任着中书侍郎之职,但已经开始逐渐被新党边缘化了。
这大名府,也是大宋五京之北京,可见其重要的地位。大名府最早是位于黄河北面一座重要的军事重镇,有“控扼河朔,北门锁钥”之势。在宋仁宗时,契丹在幽州一带集结重兵,有南犯之意,在群臣的讨论中,有人主张向西迁都洛阳,以避敌锋。
而宰相吕夷简却指出,如果皇上迁都洛阳,使契丹不加抵抗渡过黄河,那时,城墙再高,城池再深,也难阻挡敌人的进攻。契丹人是遇见胆小的就欺负,碰见了强硬就害怕。所以我们应该建都大名,表现出皇上要亲征的决心,这样才能粉碎契丹南侵的图谋。
宋仁宗便采纳其主张,于当年五月就把大名府建为都城,定名“北京”。契丹听说宋朝在大名建立了陪都,果然心里胆怯,就打消了这次南侵的念头。
而大名府由于它“城高地险,堑阔濠深”、“鼓楼雄壮”、“人物繁华”成为北宋北方“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之地,更是因为对辽数百年幸无战事,发展得日益繁华。所以,秦刚对于李禠想要去大名府开拓市场的想法也是非常地赞同。
驿馆里虽然没有天醇酒,但是三个兄弟久未见面,聊得又都是大家得意之事,气氛便是非常地热烈,纵使是普通的水酒,但也喝得很是尽兴。
他们这一桌的动静显然是引起了厅里其他人的关注。
靠墙的一桌,从服饰来看,应该是几个边军军官,其中有一个高大威猛之人,更是不时地看向他们这里。
过了一会儿后,显然是多次听清了他们在这桌对秦刚的称呼后,于是,那个大个子便起身走了过来,直接对着秦刚施了一礼道:“敢问这位官人,可是在处州城外‘二十破万贼、威震栝苍山’的高邮秦郎秦抚勾?”
秦刚还未来得及开口,李禠便已经傲然应道:“算你知道我家刚哥的威名,你可有何见教?”
此时那人后面也跟上来一人,看不惯李禠的这种态度,立即非常不悦地喝道:“此乃如京使、鄜延路第三将主将刘法,我家刘京使在洪州一战也是力斩西虏五百余、焚帐万二千,威震西贼的名将!”
李禠听了却丝毫不怵,反而懒洋洋地嘻笑了一声道:“原来是刘京使,失敬失敬。”
也是难怪李禠,宋代文人向来轻视武将,又有“以文制武”的传统,这刘法的如京使虽然是正七品,但却因为是武官,就算李禠只有一个从九品的右承务郎蒙荫官,也因为是文职,而完全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不要说自己的父亲此时已是宰执。
刘法却是恭敬无比,先是伸手制止住自己的伴当,然后重新以见上官之礼对着秦刚再施一礼道:“下官刘法,久闻高邮秦郎大名,今日在驿馆得见,冒昧前来攀谈,还望恕罪!”
秦刚只是一开始不太清楚对方是何人,所以也就没有立即作出反应,等看到刘法再次施礼时,不由地赶紧站起,侧身让过,以示不便承接此礼。
因为刘法毕竟是正七品的武官,他以下官身份见秦刚的从七品文官,那是说明刘法懂礼节。但是如果秦刚却要因此而大喇喇地坦然受之,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则是可以弹劾他的。
而且,刘法的大名,他是听赵驷与他提过,的确是在西北边境赫赫有名的猛将,仅此一点,就算得上是个可交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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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将军言重了。秦刚在处州所遇到的不过是些普通山贼、乌合之众,都算是侥幸得手,哪里能与将军在西北战场所面对的西夏虎狼之徒相比。”秦刚一脸郑重,口中话语又是说得极具诚意,便让刘法身边的那个伴当也是听得脸色大悦。
秦刚又看了看与刘法在一起的不过只有三人,便再开口道:“今日我们有缘在京师相见,不如凑个桌子,一起喝上几杯?”
见秦刚主动邀请,刘法大喜道:“秦抚勾此言甚好,刘某正有此意,这就却之不恭啦。来,店家,将我们两桌并一桌!”
李禠与秦湛只能苦笑一下,他们三人久别重逢,本有好多话想叙说,却不想被这西北军汉过来打断,但是看到秦刚好像甚是看重此人,只得作罢,不再有其他的言语。
六人合成一桌,秦刚又让驿卒新上了一些酒食,再向其介绍了李禠、秦湛。而刘法也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的两名伴当。
听刘法开口讲,西北边境最近几年较少有战事,而且他也是因为调防去了鄜延路,与西夏人的冲突更是稀少。所以,连着好几年没有积累到大的军功。此次便是遇上正常的磨勘,总想着不能在这难得的关键时期掉了链子,于是便急急赶到京城,要等候着吏官的相关流程走过。这段时间无事可做,也不愿外出,以防生事出现意外,于是才会在上午之时就在外厅里喝点小酒,却不想因此能够遇上秦刚他们。
此时,驿卒按其要求,又补上了一些新菜过来。几人又开始了一轮相互劝酒劝菜的客套话,秦刚也在心里正盘算着,是否要告诉此次入京是要面圣的实情,还是模糊点说些一般性的场面话时。
突然,厅外便匆匆赶来一名吏员,却是从润州一同而来的章楶手下,他在外厅门口站住,往里四下一看,一下子就看到了秦刚,便赶紧跑过来道:“秦抚勾,秦抚勾,章运使让我来通知,天子口谕,要秦抚勾立即准备入宫,越次入对!”
一下子,不仅这一桌的六人皆都惊住,整个这间外厅里的所有人都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