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微顿,只一瞬犹疑便冲上前去。
成为傅成之前,他在傅家只是个地位底下的小厮,虽他父亲在傅府外做了多年掌柜,但他却从不曾离开傅家。
他自幼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他亲眼见过傅府血脉累积而成的海量白骨、累累尸山。
也曾见过傅启正将糟践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傅家女丢入南院,更见过那些不知名的、从未显于人前的傅家男丁,日复一日与那些女子一样,为诞子嗣而活。
更甚者,他还曾亲自在外寻过容貌极佳,但孤身一人的落难女子,威逼利诱、欺诈哄骗回来傅府。
他恶贯满盈、附膻逐臭,但那人……
却愿为他亲手缝制衣裳。
那日刚与外院小厮清理了朝凤中吞针而亡的姑娘,他心下麻木对这等事早已不生波澜。可也不知为何,晚间在云家休息,见到那人时,他忽然就觉自己一身脏臭,捂鼻难掩。
轰隆一声,崔继颐只觉后背冰凉。
他看着被自己护在身下的云纤和巳月,长长叹息。
袖口露出的内衫已磨得破碎,边缘勾了丝,毛糙糙的,崔继颐看着却不知为何淡淡笑了起来。
人这一生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可如今……
他赚了一身好穿的衣裳,不亏。
云纤与巳月都不曾想过会有人救自己于水火,待看清护住自己的人是崔继颐时,她忽而想起云绮站在院中,为他制皮札短靴的温柔模样。
“他瞧着生人勿近似的,可我不知为何就觉得他可怜又落魄。”
“他啊,每每看着虽穿得光鲜,可脚上那皮札都宽成什么样子了?上次一伸手,里衣长了好长一截,想是从无人在意他穿得舒适与否。”
“头一次我给他送衣裳的时候,你没见他那个惊诧劲儿……”
云绮捂着唇偷笑,云纤笑她不知羞,没见过几次的男子就让人娶她,也不知该不该说她胆子大。
“没见几次又怎的?我知晓他是个好的有血性的就成。”
她那日在院里雕着木佛,云绮在一旁做着绣活儿,她那时便想,她这二姐夫应当不错。
温热鲜血流了她满身,云纤忍不住嚎啕大哭。
崔继颐无奈冷嘲,抬手遮挡她的双眸后又缓缓垂下。
未能一击即中,傅启正气急败坏再度掏出弹丸,云纤哭着自崔继颐身下爬出,抄起地上的百宝靶镜,狠力砸向傅启正面门。
老者被打得眼前一黑,不等喘息,那靶镜又重重落下。
靶镜虽可伤人,但到底象牙质地,伤人尚浅。云纤猛力砸了一下又一下也不过将傅启正砸得满面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