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发如云,被灵巧的手指悉数挽起,梳成繁复的高髻,金笄从中穿过,青涩便褪去几分,多了几分威仪。
昨晚折腾得晚,一直到二更天才睡,困意席卷了朱缨的身体。寝宫地龙烧的暖,她足上仅着一层薄袜,交叠缩在酸枝木圆凳下。
她没有精神,头低垂,下巴埋进颈间银狐皮毛领中,紧阖着眼,一动不动坐在梳妆铜镜前任凭宫人摆弄。
即便已经登基将近两年,朱缨还是未能习惯为帝的日子。先前在江北大营从军近十年,生活虽艰苦,却能日日欣赏水乡风情,抬头便得见皎皎月光。
这与俯首书案、抬首宫墙的生活,大不一样。
寝殿门悄然开启,两旁内侍蹲身行礼,欲问候一声“督帅大安”。
来人抬手免去,示意众人噤声。
他身姿高大挺拔,周身气度难掩,披着一身玄色大氅,掸去风雪后脱下,随手递给一旁宫人,轻声步至炭火旁驱散身上寒气,方才步入内室。
若说如今前朝谁人风头最盛,那便非谢韫莫属了。女帝平定内乱顺利登基,少不得各方势力支持,江北谢家便是其中重要一支。
不说家世显赫,他位在一营主帅多年,本就战功累累,威名远播,加之与帝为伴近十年,经历的风浪不可胜数,感情自是不必多言。皇帝为彰荣宠,赐恩毫不吝惜,令其保留原先荣勋,官拜大都督。
谢韫年纪不大,资历功勋却足以服众,即便如此,也照样有人看不过眼,谏言说陛下所赐荣宠过甚,恐其恃宠而骄,生出不臣之心。
朱缨听了往往一笑而过,称爱卿无需多虑,背地里却暗暗腹诽:恃宠而骄是真,不臣之心也是真,就算是不臣之事,此人也早就得心应手了。
然而众人听不到她的心里话,只当圣上对其宠信至此,不愿接受谏言。然而谢韫能力出众,久而久之便无人再敢提此事,转而对他心悦诚服了。
何况现在谁人不知,督帅极少回自己的府邸,反倒出入宫禁畅通无阻?
敏锐些的人对此心照不宣,迟钝些的称督帅鞠躬尽瘁,与陛下彻夜理政,有此纯臣,实是国之大幸。
他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帝王心腹。
女官照水和照雪在一旁侍立,见谢韫回来,齐齐屈膝行过礼,欲开口唤醒朱缨。
未等出声,朱缨已经醒来。
她从温暖的毛领中抬起头,懒懒的掀起一双丹凤眼,带着未睡醒的躁郁,声音有些沙哑,不复从前的清润:
“天还未亮便急着去正殿理政,爱卿真是精力充沛,朕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