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绪儿”,朱绪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了。
一阵异样的感觉袭来,他感到陌生又无措,想要躲开,却不自禁地贪恋这份温暖,这份来自一个纯粹的“母亲”的温暖。
提起长姐,李氏陷入过去美好的回忆里,那双黯淡已久的双眸又亮了起来,声音也变得亲切而轻柔,听在朱绪耳中,如同在唱小时候哄睡的歌谣。
她缓缓走到妆台前,打开梳头用的桂花油,把那一整瓶都倒在了床帷、衣裙、纱帘上。
“母亲带你去见见姨母,可好?我们一同离开,就可以解脱了……”
朱绪静静听着,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放松下来,仿佛陷进了软和的棉花堆里。
他已经可以看到远方的日子了,那样美好,那样自由,可以抛下所有仇恨恩怨……一切都要结束了。
于是他点点头,取下一盏烛台,亲手点燃了沾满油的帷帐。
火势渐起,炽热的温度熏得人眼睛发酸。
李氏浑不在意,冲他道:“朱绪,你知道母亲为什么甘愿不要母子亲情,也要对你严加管束,不惜偃苗助长吗?”
朱绪没想到埋藏心中多年的疑问被她轻易道出,但如今已到生死尽头,他顾不得什么,紧张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们李氏的血脉,你的外祖父五岁可作诗,姨母二十入中枢,舅父未至三十已然官居三品。你不可能不聪慧,生来就该是天之骄子。”
她说:“你生来就担负着责任,既然流着皇家的血,就应该成为九五至尊,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朱缨是宁檀的女儿,你凭什么对她臣服!”
她原本语气平静,却越说越激动。那些事,她终究没能释怀。
朱绪上前一步想要安抚:“母亲,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们——”
“过不去!朱绪,不可能过去!”
李氏反应激烈,立刻一把推了过去,竟将他推得趔趄后退好几步,险些没能站稳。
她晃荡着身形,分明是对亲子说话,出口却像是刻毒的诅咒:“你不可能独自幸福的,无人喜爱,无人在意,你注定要机关算尽,汲汲营营到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面色错愕:“母亲——”
“别叫我母亲!滚,你给我滚!”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
外面传来宫人的惊呼和求救声,朱绪浑然不觉,步子凌乱地想要再度上前,火舌却猖狂地一卷,登时把碗口粗的房梁裹了进去,砸下来时发出一声巨响,把母子二人隔在了两边。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