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敛坐在桌案前,青白的指骨端着汤碗,仪态端正地吃她做的汤面。他吃得很认真, 漆黑的眉宇看不出丝毫别的情绪。
汤面见底,谢敛喝光了最后一点汤。
宋矜想了又想, 只说道:“若是不够, 我再去给你下一碗。”
此时此刻, 她不敢问章向文所说的是真是假。但有一样毋庸置疑, 谢敛往日十分尊重章永怡, 他将章永怡视作恩师。
然而章永怡病死了。
章向文特意来与他断交。
换做是她,恐怕此时也只会觉得彷徨无措。
“……不用了。”谢敛避开她的目光,漆黑眸子看不见底, 只瞧着灯烛跳跃的火光,“我要写一封信,你替我写。”
写信这样的事情, 他自己写不就好了?
宋矜心中疑惑,目光掠过谢敛的袖管。宽大的衣袖被火燎破,潦草地覆盖在他瘦长的手背上, 青筋起伏。
他的手上满是擦痕裂痕,浓稠发黑的血渍遍布, 手指不受控制地轻微发颤。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谢敛指骨微蜷缩。
谢敛轻声:“沅娘。”
宋矜心口蓦地一疼, 她仓促收回目光, 手却无意识握住谢敛的手腕, 脱口而出道:“我替你写, 先生想想措辞便好,我能够临摹先生的字迹……”
许是察觉到什么, 谢敛没有做声。
他轻轻叹了一声。
宋矜觉得自己比谢敛还要狼狈,她想也不想地站起身,转而坐在桌前。摊开桌上的笔墨纸砚,宋矜研墨罢,抬眸朝他看过去。
他连对章向文都没有解释,
此时此刻,想必也不会想要对她倾诉什么。
或许是忙于公务,便能冲洗掉老师去世的悲伤。
宋矜听着谢敛的口述,一字一字写下去,然而他的口风陡然一转,“……臣谢敛愧对师长,罪于同僚。尝妄自弹劾忠臣,致使宋学士、章次辅蒙冤含垢……”
墨汁滴落在纸页上。
这哪里是信,分明是自我批驳的请罪书。想想也是,如今他是吏部的尚书,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怎么能不趁机做些什么?
章永怡一死,有的是门生为老师说话。
谢敛竟然要借此机会,为章永怡和她阿爹一起平反!
“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宋矜见纸张已经被墨水晕开,干脆丢开手里的毛笔,凝视他的眼睛,“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窗户没有关,风灌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