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元夕默不作声跟在身后,轻抬了抬眼皮,就看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地方。
……正是昨日她见施雨烟丫鬟的池塘边上。
徐京何在池塘边站定,他身量极高,低下头看她时,眼里不带任何情绪。
他开口道:“国子监内的池塘,已有些时日没有清理,底下淤泥遍布。”
“当心些,莫要离那边太近了。”
温润的嗓音,贴心的嘱咐。
若非是他那双幽深似海的眸里,瞧不见任何的笑意,施元夕便真的以为他是在关心她了。
施元夕眼皮轻跳,他这是动了杀心。
今日这桩事,最麻烦的都不是魏青染,而是眼前的人。
他人口中的徐京何,是学富五车的国子监司业,惊才绝艳的翩翩公子。
施元夕却清楚,能在此时就对上魏家,还一手剥除了魏家埋在国子监内的那么多人,此人必定手段了得。
今日之事,看似是她给他行了方便,实际上却是她利用了朝中斗争,及洞悉了徐京何的想法,借着他的手,在铲除异己。
还不只是利用这般简单。
今日之后,魏家势必会反扑,但首要针对的,一定会是徐京何。
因为在所有人眼里,今日之事不过是凑巧,魏青染肆意妄为不是一天两天,以施元夕的身份和能力根本翻不起花样来,借题发挥的人,是他徐京何。
虽说这个结果也是徐京何想要看到的,但他想这么做,和被别人利用完全是两码事。
只是朝上的人,一般学子都难以把控,何况她一个疯了三年的人。
徐京何便是能看穿她所有的手段,应当也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知悉了他的意图,而刻意为之。
毕竟这事,若说是她们女子间的牵扯纠纷,也完全说得过去。
所以他将施元夕带到此处,只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便没再开口,而是等着她主动解释。
气氛冷凝,徐京何用不带情绪的目光审视着她。
那宛如实质的目光,直看得隐在了暗处的暗卫心惊肉跳。
施元夕却在此时后退了半步,她的裙角被脏污的池水打湿了些许,她却好似全然没有察觉,整个人都离池塘极近,开口的嗓音还格外动听,她道:“今日之事,元夕谢过司业。”
一阵秋风起,吹起了她的乌发。
徐京何看她自秋风中轻轻抬起下巴,露出了那张眉目如画的精致面容。
她生得美,那双眼瞳如纯黑的夜空般澄澈,此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盈盈地看着她。
远处的暗卫:……
合着折腾半天,这位真的是冲着徐京何来的?
没错。
施元夕让徐京何亲自出面辟谣,还解决了魏青染。
可到了他的跟前,她却压根不打算说出自己任何的意图和解释。
事已至此,不论是什么解释,他只怕都未必会相信,还只会加重他的顾虑。
那魏青染的下场,便是她的前车之鉴。
若他手再黑些,今日她说不定还真的要溺毙在这池塘里。
托魏青染的福,她有了个万全之策,也是目前最符合别人眼中的她的最好办法。
那便是在他的面前,坐实魏青染的话。
让她所做的事,都变成了是想要接近他,勾引他,再谋夺一门好婚事。
而绝不是利用朝堂方向的居心叵测。现在的她,可还什么都算不上,肆意窥探朝中大事,利用几大家族的纷争来争权夺利,那么,第一个死的人,绝对是她。
天边的火烧云蔓延开来,橙红色倒映在了她的眸海里,金辉勾勒出了她脖颈漂亮的线条。
她就这么仰着小脸,对他露出一个一看就练习了很久的表情,脆弱又不堪地道:“魏青染欺我辱我,我知这么做不该,可一忍再忍,换回的是她越发咄咄逼人。”
见他不为所动,她似是有些狼狈地撇开了头,低声道:“幸得徐司业明辨是非。”
“但不论如何,此事都是元夕有错,还请司业责罚。”
她如今一无所有,对待不同人,当有不同的办法。
至于谋夺婚事嘛……这怎么不算是专业对口呢?
她要蛰伏,要静下心读书,要慢慢谋取自己所想要的一切,便要不惜手段,不惜方式,多多变通才是。
远处的暗卫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都不知道,施元夕就这么几句话,是怎么把刚才那危险至极的气氛,变得这么……这么旖旎和暧昧的。
只半张着嘴,傻在了原地。
天可怜见的,这么多年来,对他家大人有心的人不在少数,这么明目张胆的,可还是第一位。
刚想着,就听那边的施元夕又来了句:“司业怎么不说话,可是因为这件事厌弃了元夕?”
余音那叫一个缠绵悱恻。
暗卫抬头,忍不住抖了一下。
今天可当真是开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