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锦衣卫办案,整个大厅的酒客,全部停杯住箸,不约而同的看向这边。
厂卫遍布天下,凡水陆要冲,名城大邑,密探无处不在。
一有“妖言”,即刻缉拿,以钳制言论为常务。
此时,随着锦衣卫出面办案,原本热闹的酒楼顿时鸦雀无声。
戚继光神色漠然,冷眼旁观,显然对锦衣卫很是反感。
朱寅见到自己的古代同行,心中暗自鄙夷。
你们这些密探,除了钳制言论,禁锢思想,镇压异己,罗织罪名,锻炼成狱,严刑逼供,勒索钱财之外——
还会做什么?
你们懂个屁啊,专门对付自己人。
蒙古诸部的情报知道么?南洋各国的情报知道么?日本的情况知道么?
更别说来东方殖民,破坏大明宗藩体系的西班牙、荷兰、葡萄牙人了。
你们连西南土司、沿海走私、各地榷税、隐匿人口等国内重大情报,都搞不清楚啊。
和你们的主子一样,既无能又贪婪。
你们的主子养着你们这么多鹰犬,其实也和聋子瞎子差不多,被内外欺骗,左右蒙蔽。
你们真的给这一行丢脸。
你们要是业务及格,还能让蒙古蹦跶两三百年,最后让关外女真做大?还能稀里糊涂的丢掉三宣六慰?
你们连日本国主是谁都不清楚。朝鲜王国的政变你们别说阻止,事后很久才知道。
一群废物点心。
当然,责任也不在你们,在你们的主子。
宁采薇的小脸也清冷如冰。她历史是不好,但也知道厂卫是干什么的。
维护统治没错,毕竟是暴力机器。但是能不能不要光盯着国内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光盯着臣民百姓?
大航海都上百年了,西方列强都来到眼皮子底下了,日本过几年就要‘干大事’了,你们能不能专业点?
都什么玩意儿。
一群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蛀虫。
正在众人替那“狂言”士子担忧之时,却见那士子放下酒杯,斜乜着锦衣卫密探,神色讥讽的扫了一眼牙牌。
“你是哪个卫所的?还是来自京师的东司房、西司房?”
他的语气满是轻蔑,似乎连锦衣卫中的东、西两司房都不放在眼里。
“哦,你不是东、西两司房的,所以你…不是东西。哈哈哈!”
他此时已经有了酒气,不但夷然不惧的骂人,还肆无忌惮的纵声大笑。
奇怪的是,和他同桌喝酒的两个青年士子,也是面带微笑,神色不屑,全无一丝畏惧。
“你…”那要办案的锦衣卫密探,眼见此人如此狂妄,不禁脸色凝重起来。
他虽然很生气被骂不是东西,可气势反而弱了下去。
酒醉士子一脸戏谑的咯咯说道:
“你以为还是国初么?还是以为,陆炳那混蛋还没死?”
“真以为这大明朝的天下,还能任由你们胡来?不知道谁说了算?咹?!”
他取出秀才的功名牙牌、浮票,以及北雍的监照,在锦衣卫密探面前一晃。
“看清楚了么?小爷姓赵。”
“兖州祖父母(知府)赵公讳凤梧,是我伯父。山东曾祖父母(布政使)粟公在庭,是我岳父。”
“朝中吏部赵侍郎讳志皋,是我祖父。听清楚了么?”
那锦衣卫密探看着他的功名牙牌和北雍监照,不禁感到两腿发软。
这个青年士子,居然是吏部侍郎赵志皋的孙子、山东布政使粟在庭的女婿!兖州知府的侄子!
吏部侍郎这种文臣,别说自己一个小旗,就是京师中的指挥使,那也得罪不起啊。
相公们一句话,戚少保这等大人物都要罢官夺俸,别说指挥使了。
“原来是赵公子,小人…”这锦衣卫密探顿时露出卑躬屈膝的笑容。
他赶紧从傍边桌子上拿起一个酒杯,斟满一杯酒,“小人得罪了,有眼不识泰山,自罚三杯!”
说完也不等对方说话,就连干三杯。
“滚吧。”赵公子淡淡吐出两个字。
“是。”那锦衣卫密探拱手行个礼,就狼狈无比的带着手下离开。
他一离开,很多人都哄然大笑,看向那赵公子的眼神,又充满了敬畏。
朱寅的小脸上也毫不掩饰的露出鄙夷之色。
既鄙夷不干人事、欺软怕硬的锦衣卫密探,也鄙视我爹是某某的高官子弟。
皆为晚明奇观,实为一丘之貉。
这一幕他也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