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慈宁宫中,太后气得摔了两个茶盏,这才渐渐冷静下来,唤来宫人:“去叫宁美人过来一趟。”
不多时,宁美人便应召前来,款款行礼:“嫔妾恭请太后娘娘圣安。”
“坐罢,”太后笑意满面地道:“这阵子,也不见你来慈宁宫了,可是嫌哀家这里冷清?”
“嫔妾不敢,”宁美人连忙解释道:“嫔妾听说,入了冬以后,太后娘娘的头风症就会发作频繁,嫔妾心中万分担忧,却不敢前来相扰,唯恐搅了您老人家的清静。”
太后听罢,很是和颜悦色地道:“知道你有这份心意,哀家就已经很高兴了。”
遂命人上茶,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太后忽然道:“你这孩子性格伶俐,又懂得说话,实在叫哀家喜欢,你如今入宫也有三个多月了,哀家叫皇后给你晋一晋位分吧?”
宁美人愣了一下,立即起身,道:“承蒙太后看重,只是嫔妾无功,愧不敢受。”
太后却笑了笑,道:“你能讨哀家开心,怎么会无功呢?”
宁美人又推辞两句,事情便定下来,等出慈宁宫时,她的贴身宫女面露喜悦之色,道:“主子,这是大好事呀,您入宫这么久,终于要晋位分了!”
谁料宁美人却反问一句:“这是好事吗?”
贴身宫女见她神色凝重,并不像是高兴,有些迟疑道:“这……奴婢愚钝,太后娘娘主动要给您晋位分,少说也是四品容华,您往后再也不会比摘星阁那位低一头了,这应当是好事罢?”
闻言,宁美人忽然轻笑了一声,道:“我与她相比,差的岂止是这区区一级位分?皇上前几日金口玉言,在朝中大臣们面前说她见过仙人,身怀神迹,摆明了是要给那一位铺路呢,说不定有朝一日,给她封个皇后也不稀奇了。”
“奴婢真为您感到不平,”宫女语气中略带几分抱怨:“您的模样不比那个燕容华差,家世和性情也比她好,还有太后娘娘给您撑腰,怎么皇上就是看不见您呢?”
“皇上不光是看不见我,他是看不见燕摇春之外的人,”宁美人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花池,忽然道:“我记得,淑妃当时也在这里喂鱼。”
宫女不意她提起这个,怔了一下,道:“是,她当时就是在您这个位置。”
宁美人缓缓地道:“淑妃那时说,她最喜欢看鱼儿争食了,谁能想到,风光无限的淑妃,也有落入尘埃的一天呢?难道是太后不给她撑腰的缘故吗?”
宫女:“这……”
“正是因为太后一直在给她撑腰,只是她老人家忘了一个道理,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宁美人冷笑了一声,道:“不过淑妃的下场,倒是让我明白了两件事情,一是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高,二是不要总想着和他人比较,越是比较,就越是不甘心,也越容易踏入别人的陷阱。”
……
掖庭是宫中太监宫女的居所,再往北去,顺着宫道走到尽头,有一株年头颇久的枣树,旁边就是慎刑司。
慎刑司独立于司宫台,是专门处置宫中犯错的太监宫女的地方,一旦宫人们被送入此处,不死也要脱层皮,故而宫女太监们都视其为“鬼门关”。
因为朝向的缘故,慎刑司常年少见阳光,再有那一株老枣树的遮挡,更是令人倍感阴森,这里的温度都要比外面稍低。
关押宫人的地方,是用木栅栏分隔开来的小室,里面什么也没有,若是人想要睡觉,便只能和衣躺在地上,至于会不会受寒生病,是没有人管的。
人命在这里如同草芥,不值一提。
最靠外的小室,有一个宫女躺在角落里,蓬头垢面,缩成一团,近日入冬了,单薄的衣裳完全不能替她抵挡寒意,她整个人不住地发着抖,一阵一阵的哆嗦。
直到有脚步声自远处传来,在外面停了停,紧接着有窸窣的动静响起,门开了,那宫女浑身轻颤,低声求道:“……救命……救……”
有人进了小室,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在她面前停下来,那是一个太监,他俯下身,轻声唤道:“佩儿,佩儿?”
那宫女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念叨着救命,直到那太监道:“我是来救你的。”
佩儿的求救声停了,紧接着,她吃力地抬起头,一双略显涣散的眼睛朝他看过来,透着希冀的光,那太监低声道:“太后娘娘念在你曾经伺候过淑妃的份儿上,派我来给你指一条明路,只要你照做了,她老人家便既往不咎,留你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