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刚刚已经严重失态的麹义没有说什么,他从不会在人前说出任何动摇军心的丧气话,哪怕此刻自己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麹义低着头,伸手要将裂成两半的地图重新拼接,但他目光所及,粗糙的手指在地图的某一点上却突然停住。
他紧绷的脸上再次露出一抹冷笑。
或许,接下来的麹家,还有机会!
···
邺城东北角,大将军府。
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的大将军府成了城中最明亮的一片区域,这里的琼楼高阁、水榭歌台、花圃林苑在灯火的点缀下熠熠生辉,它们焕发出白日里不曾有过的艳丽,且只属于大将军袁绍一人。
只是今夜大将军袁绍既不在水榭歌台宴饮宾客,也不在府中大堂劳形案牍,更没有带着娇妾幼子游园赏月,而是只身一人独上府中高楼,静静地鸟瞰着整座邺城。
这里是全城的最高所在,袁绍伸手按住腰间的思召剑,脸上浮现出惬意的表情,他一直都很喜欢这种居高望远、俯瞰众生的感觉。
在这里,他可以看到治下的民众安居乐业,可以闻到富庶昌盛的邺城的烟火气,可以望到远方克破强敌的河北将士的凯旋归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思召剑,这把新近得到的宝剑铭为“思召”,取其谐音,合起来即是一个“绍”字,袁绍对外宣称此乃是神人天授,其中意味可谓深远。
只是,近来的紧急军报,却让袁绍获得这把宝剑的喜悦心情荡然无存。
堂堂河北众将,统帅着十倍以上的兵马,耗费大半个月,经过多番围剿,竟然都没有歼灭麹义这股叛军。
相比起时下平定关中、威震关西的阎行,以及定都许昌、击败南阳荆州兵的曹操这另外两家势力,被麹义这股叛军闯入腹心折腾不休的河北顿时相形见绌。
这仿佛就是在无形地嘲笑他手中这把号称天授的思召剑。
就在袁绍浓眉紧皱的时候,楼下突然不合时宜地传来了嘈杂的叫唤声和脚步声。
一种极度糟糕的预感顿时袭上袁绍的心头!
这几日每每有紧急军情时,他身边那些已经习惯了歌功颂德、告捷请赏的书佐、文吏就难免惊愕失态。
但这一次,楼下的失态似乎还要更加严重。
也不知道楼下的佐吏推搡了多久,终于有一个被推出来的倒霉蛋战战兢兢地沿着阶梯小跑上来,仰首望着身处最高处的袁绍,颤声说道:
“主公,审治中急报,城外有警!”
咚!
袁绍闻言身形一震,大惊失色的他手中的思召剑一下子驻到了楼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军中将校张郃、高览,还有平素刚直的审配,难道也都玩忽职守,让来路不明的敌军一路逼近了邺城不成。
···
邺城北城墙,恪尽职守的审配一得知城外巡视的人马竟遭到了来路不明的敌人袭击时,他立即下令增兵已经紧闭的各城门,全城兵马戒备,本人更是身着戎装,亲自带兵巡视城墙。
此时登上高高城墙上的他,放眼望去,恰恰好就见到了极其骇人的一幕:
原本被黑夜笼罩的城郊远方,不知何时起竟然冒出了无数条火龙,而远远望去,火龙汇集之处无边无际,兵临城下的危险气息不禁扑面而来。
“难道,难道——”审配一手扶着墙垛,一手难以置信地擦了擦眼睛。
确认没有看错的他急忙回头,朝身边的亲兵喊道:
“速报大将军,城外有警!”
喊完话的审配迅速将目光重新投向城外,死死盯着无边无际的火光。
他虽不信全城戒严、固若金汤的邺城会被这一支突然冒出来的敌军攻下,但心中的疑云也是层层涌现。
这是死灰复燃的黑山贼,还是长于奔袭的麹义叛军?
他们大张声势,如此作态,是要扰乱城外的流民,还是别有图谋?
身处城墙、疑云满腹的审配此刻并不知道,就在他的视野之外,黑夜中有一支兵马已经悄然掉头,直奔漳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