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据自家老娘说,后来徐州广陵就有这么一家姓陈的是如此做的,果然逍遥到了乱世最后。
“让老师和尊长见笑了。”一念至此,公孙珣只是如此敷衍道。
“不妨事……”卢植摇头道。“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你去外面侧房中,将最上面那个柳木箱子打开,把里面的物件取来与我。”
公孙珣不明所以,但也只好依言而行。不过,当他打开箱子以后却是恍然大悟——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进贤冠。
所谓进贤冠是儒家很常见的一种冠,从普通士子到三公级别的超品大员都可以佩戴,甚至面君时也能用。仪制也非常简单……冠上有可以拆卸的梁,三根梁是公侯所用;两根梁是中两千石(九卿级别)到博士通用;而一根梁则是从博士以下所有儒生,包括私学弟子都能用的。
所以,公孙珣哪里还能不明白,卢植竟然是要趁此机会在这里给自己加冠!
“这是不是有点仓促?”公孙珣捧着进贤冠出来以后,刘宽倒没说什么,反而是蔡邕有些尴尬了起来。“我刚才的意思是不妨趁这个机会给他取个字,冠礼这种事情,不该等他回去由他族中尊长来实行吗?而且应该广宴宾客,作为见证……”
“哪有这么多说法?”卢植不以为然道。“他自幼失怙,从出生就未见过亲生父亲,母亲也是个不讲礼仪的,真要说起尊长,回去以后找的那些人未必有我和刘公更合适。”
“这倒也是。”刘宽也是摇头。“什么礼仪都是虚的,想当日西凉羌乱,朝廷于三辅征兵,我坐牛车回弘农,路上看到有十五岁刚刚束发的童子被点了兵役,他家长就直接取来一块布为他包裹了发髻,也算是让他加冠了……今日,有我端坐在这里,有子干为他扶冠,有伯喈为他唱礼……也足够了!”
反正轮不到自己做主,所以公孙珣全程面无表情,此时听到对方如此安排,更是直接跪坐在了三人的方几前,算是做好了准备。
“且住。”蔡伯喈还是再度喊了停。“终究是名家士子,还是要先取字的。”
“这倒也是。”卢植点了点头。“两位都是大家,可有所得?”
“珣者……语出《淮南子》,所谓东方之美者,有医无闾之珣玗琪焉。”蔡伯喈捋须叹道。“这医无闾山就在辽西,乃是上古贤帝颛顼所葬之处,给他取名的人也算是有学问的了。”
“说字呢,讲这个作甚?”卢植摇头笑道。
“非也。”蔡伯喈认真反驳道。“卢公需晓得,字多与名通,这辽西小子的名既然是个‘珣’,那字中就应当有‘玗’或‘琪’,不然,岂不是废了这个好名?我意,应当取一个‘琪’字。”
“那便是‘琪’了。”刘宽颇为不耐的点了下桌子,算是拍了个板。“然后呢?”
“然后……不如‘子琪’?”蔡邕轻瞥了公孙珣一眼后说道。“表字常用‘子’,以示谦退。”
“我倒是觉得,不如‘文琪’来的好。”卢植也看着公孙珣笑道。“刘公以为呢?”
“‘公琪’如何?”刘宽竟然又有了第三个方案。
前方上首的三人争论不休,而下边跪坐着的公孙珣一边听着一边面上变幻不定,但终究无可奈何……真没办法,这年头就这样,自己名字的事情,自己反而是最没有发言权的,哪怕自己过了今日就是成年人了。
“都不用争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主位的刘宽忽然抬起他那黑乎乎不知道多少天没洗的手往方几上一拍,然后昂然说道。“我年纪最长,名位最高,这种事情当然要以我的意思为主……就‘公琪’了!”
幸亏不是公鸡!不过,名珣字公琪,倒和名瑜字公瑾颇为相仿,也不知道那位母亲口中的绝世逸才美周郎今年到底多大……当然了,公孙珣心中暗暗吐槽之余也只能赶紧下拜道谢。
然而,就在公孙珣俯身之时,卢老师却忽然来了记绝杀:“不对!‘公’这个字与他的姓相冲了,不能用!”
刘宽闻言愕然,但也只能无奈摇头……复姓公孙,还字公琪,确实欠考虑了。
“至于说蔡伯喈所言,更是不用多想。”击退了最大的敌人后,卢植复又乘胜追击的否决了蔡邕。“此乃冠礼,哪里能弃老师的赐字而用他人的呢?”
蔡邕连连摇头:“明明是卢公先问我的……也罢,卢公个头最高,就依你所言好了!”
公孙珣再度下拜感谢,而这一次终于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刘宽以长者身份端坐中间,蔡邕站起身来唱礼,卢植则将抽的只有一根梁的进贤冠戴到了自己这个弟子的头上。
换言之,自今日起,他便是公孙珣,字文琪,辽西令支人也,如是而已了。
“也好!”待公孙珣起身,卢植后退两步笑道。“文琪既然已经成年,本来该让你上前来与我们同桌一起喝一杯的,但年节期间,你也在我这里盘桓了两三日,又为我亲自煎药……听说是什么当归补血汤?当归汤既然已经好了,你也当归吧,我就不留你了!”
公孙珣闻言愕然,一时间也不晓得这话是不是又有什么多重含义……但既然说到这里,又有刘宽蔡邕在旁,他也不好多问,只好再度下拜告辞,只说过些时日再来侍奉老师云云。
然而,等到他回转到緱氏时,却发现贾超已经从辽西又一次返还,而且还在此等候了足足两日。
公孙珣愈发惊疑,不过,这份惊疑在他打开自家老娘送来的锦囊后终于还是消失了——无他,除了一封白纸所写的书信以外,锦囊中竟然还有一味中药。
“又把我当小孩子耍!”公孙珣看着手中的当归,气得连连摇头,差点没把刚刚戴上还不足一日的进贤冠给甩下来。
“太祖行冠礼,有刘宽卢植蔡邕诸尊长在侧,论其字,一曰公琪一曰文琪一曰子琪,争辩良久方用文琪。后数年,有左近赞曰:‘此三字皆美也,公年少必英武过人,方得此厚爱。’太祖笑曰:‘汝不知也,吾年少在洛,行为狡狯自私胆大妄为。蔡公曰子,乃讽我无行劝我谦恭也;刘师曰公,实嫌我狭固期我不私也;卢师曰文,则厌我蠢悖望我能守德也……虽为厚爱,何谈英武乎?’太祖言行,坦诚至此。”——《新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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