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董卓说到这里,也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说起来,我孙女小白年方十三,只比公孙珣长子公孙定大三岁,未尝不能结为婚姻,而若公孙珣能应,让他出冀州,我出中原,天下岂不是可以就此安定下来?”
“相国。”王允赶紧在座中提醒。“白波匪、张杨、匈奴诸部隔绝道路,便是讯息都时通时不通,何谈婚姻?而且,公孙珣此人必然不会应的。”
“说的是!”董卓微微感叹道。“公孙珣必然不会应的!便是袁绍,经此一败……”
董卓戛然而止,引的堂中众人纷纷生疑。
“袁绍经此一败。”董卓忽然失笑。“或许存了罢兵的念头也说不定……可趁着年正旦年节,遣朝中公卿,以改元为口实,去说降于他!”
这一次,众人倒是并未多言什么。
而杂七杂八说了这些事情,董卓再一抬头,却见到贾诩依旧在堂中立着,便不由失笑,也就挥手让对方退下,而贾文和也是无奈坐回到了左手边给他预留的位置中。
不过,董相国毕竟赏罚分明,贾诩拒绝了爵位,他便复又传令下去,说是整个正月,各处军官往洛中相国府这里送缴获时,无论财宝美女,一律分出两成,一成与贾诩,一成与老家失了家产的王允,以作补偿与安慰。
而交代完这些以后,蔡邕也恰好写完了文书,董卓便即刻下令,让仆从铺设几案,传递菜肴美酒,大开宴席……一来,自然是庆祝正旦年节;二来,也是庆祝河内此番大胜!
不过,宴席刚刚开始后不久,忽然间,堂外传来军务,然后有士卒当堂汇报,说是中郎将李傕发来军报,乃是之前校尉徐荣、李蒙奉命往擒颍川太守李旻的事情,已然成功。
如今,李蒙、徐荣正在颍川郡治阳翟,且已经按照董相国的直接军令,架起大锅,当众烹杀了李旻!而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却是李傕也在阳城拦住了孙坚试图救援的兵马,还斩首数千的缘故!至于所有斩获,李傕已然派人往洛中送来了!
话说,李旻乃是董卓任命,却在袁术到达南阳后与其人眉来眼去,董卓以其为叛逆,所以深恨其人,再加上想要震慑袁术,这才专门下军令要烹杀……此时闻言,倒是不由开怀大笑,至于斩首数千还专门送来,他却懒得理会了。
而座中诸人,和董卓的反应一样,战场上斩首数千也都没有什么感觉,唯独烹杀二字一出,却不由有些反应,但却又泾渭分明……右边西凉军官、属吏,多是久历战场,见惯了血腥之事的,而这事虽然残忍,却不过一条人命,所以多不以为意,甚至有人主动陪笑;但左面诸多朝廷官员,除了几名年长之人见惯了瘟疫、饥荒、战乱时惨景,还能保持镇定,其余大多数人,却是登时面色苍白失态!
这还不算,随着董卓笑声不断,得意忘形,刘焉长子,左中郎将刘范,居然一个忍不住当众吐了出来!
坐在对面的贾诩看的分明,之前刘范正在啃一只人参炖鸡,也难怪会如此把持不住。
“不要坏了大家兴致,出去!”
董卓原本看到有人当众呕吐,几乎动了杀心,但看清是刘范,却多少也明白这人不能乱杀,便挥手将对方赶出。
刘范巴不得如此,勉强一礼,便直接在不少人羡慕的目光中仓惶逃出堂去。
而其人既去,董卓复又大喜,以南面颍川之胜,呼喊众人喝酒庆祝……堂下众人,无人敢不应。
就这样,宴席一直持续了足足数个时辰,到了傍晚时分,血色残阳,方才随着董相国心满意足,就此作罢。
那些军官们继续喝酒作乐,而诸如荀爽、王允、蔡邕等朝廷官员却纷纷告辞,当然,贾诩虽然是地道的西凉人,又是此番宴会主角,却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也是立即告辞……然而,不知是不是贾文和在此的缘故,这一行人虽然面上和气有礼,却都相隔颇远,然后以各怀心事的姿态,一同了走出相国府邸。
唯一例外的乃是荀爽,其人身旁有一个三十来岁沉默寡言的中年人亲自搀扶,乃是其侄孙,黄门侍郎荀攸荀公达;而荀爽本人也颇显和气爽朗,一路出来,倒是都在听他说笑。
然而,好巧不巧,众人忍受着僵硬的气氛,一路来到门外,刚要捏着鼻子相互辞别散去,却又迎面撞上了最让人无奈的一幕……千余西凉骑兵,中间足有过半是披头散发的羌人骑兵,明显就是李傕所部,正在招摇过市!
而这些骑兵的战马身上,或多或少都挂有首级……俨然便是之前李傕派人所言的‘斩获’!
众人无可奈何,只能立在门下等候这些人过去,但偏偏这些军士来到董卓府邸面前还都要下马步行,甚至还有人认得王允和贾诩这两位,专门行礼,也是让人愈发无奈和尴尬。
但更尴尬的事情还在后面,炫耀‘斩获’的骑兵队列估计才走了一半,身后相国府便有人主动追来,却是让数名甲士分别给王允和贾诩没人送上了数十名颇有姿色却惊惶无定,而且衣物上还沾染着血迹的妇女,说是刚刚李傕送来的‘战利品’,按照相国吩咐,正月缴获,都要分润这两位的。
王允和贾诩哪个敢推辞?便只好硬着头皮让这些甲士带着妇女立在门前继续等候那些骑兵过去。
然而等不多久,又有事发生……忽然间,随着一名西凉骑兵下马行礼,一名妇女却是自贾诩身后飞奔而出,然后不管不顾,厉声凄嚎,直扑这骑兵身后战马!
几位大人物看的分明,她不是想夺马,而居然是想抢夺对方马上的首级!
贾诩浑身冰冷,张口欲言。然而不待其人开口,身后相国府甲士赶上,乱刀劈下,便将这女子斩杀在街上,并直接扔到了那匹马上,俨然是要那骑兵顺便处置掉尸首。
经此一事,相国府门前妇女哭做一团,却不敢再有多余举止,而立在前面的诸多朝廷栋梁们,却个个面色苍白,无一人出一声。
好不容易熬到这波骑兵离去,宛如木雕的贾诩便赶紧踏步,准备带着这些妇女离开此处归家。但是,刚要动身,旁边街道边上却迎面撞上一人,后者一身锦衣,却跌跌撞撞,宛如醉酒,经此一撞,更是差点倒地。
贾文和匆匆扶起此人,却发现居然是之前早早离去的刘范。
刘范双目通红,面色惨白,勉强站起身来,看清是贾诩后,却如见到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一般,猛地推开对方,掩面仓促而走。
贾诩愈发觉得浑身上下冰凉难耐……他也是刚刚想到,刘范随其父刘焉隐居阳城山十八载,几乎就在阳城山长大,阳城山北乃是荥阳,阳城山南却正是李傕有所‘斩获’的颍川阳城!
一念至此,贾文和本能回头试图去拽住此人,却发现荀爽的侄孙荀攸已经扶住了刘范。然而,刘范看清楚是荀攸以后,却也是满脸厌恶,直接推开对方,甚至撞的荀攸身后的荀爽也是一个趔趄。
但堂堂三公,且是以爽朗著称之人,被如此顶撞,却居然宛如木雕一般,不笑不怒。
经此一撞,之前明显也准备试图上前扶住对方的王允,倒是顺势驻足,面无表情的立在了原处。
刘范继续追着那些骑兵往前踉跄而走,而身后相国府前,荀氏祖孙、太原王允、西凉贾诩,却在数十名妇女的啜泣声中各怀心思,默默散去……连头都不敢再回!
唯独蔡伯喈,忽然抖如筛糠。
———我是不敢回头的分割线———
“董卓乱政,诩以西凉故人,允以太原名门,俱得受恩宠。然二者居家在洛,各不相同。诩不设帷帐,清贫如常,所得俸禄,与仆厮同器饮食,意恬如也,诸将有掠得人之美女财物者以遗,诩不能却,置之别室,访其主而还之;允常奢态,精食美用,锦衣玉食,每有美女财物所遗,即留用家中安置。诩闻允之作为,乃固知,彼欲图董也!”——《新燕书》.卷六十二.列传第十二
ps:感谢书友車夶炮同学的飘红打赏……这个字念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