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公然决裂
徐州治所,彭城(江苏徐州)。
元叉被杀的消息传到了徐州刺史元法僧耳朵里,他慌了神。元法僧深知一朝天子的道理,72岁高龄的他经历了好几任皇帝,依附过无数的权臣,就像一颗古树那样,在北魏的风霜雨雪中暗自生长,永不倒下。
可这一次的政权更迭不一样,天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元法僧认为这是人生中重要的转机,他从乱世中嗅出了干一番事业的机遇。
果然,胡太后开始反攻倒算了。胡太后重见天日后,随即派出了使臣张文伯,名义上是去徐州慰问安抚,实际上是去监视。
“见过特使大人”,鹤发鸡皮的元法僧虽然垂垂老矣,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他藏起内心的忧虑和谋划,挤出了一副让人难以拒绝的慈眉善目,“张大人到此地有何贵干呢?”
张文伯知道元法僧是元叉的党羽,面对元法僧这种官腔,他已经见怪不怪,撅了噘嘴,不露声色地答道:“好久不见刺史大人,特意来看看。”
见张文伯回答不卑不亢,元法僧打算动之以情,他咽了咽口水,叹道:“谢谢您的好意,老朽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哎。”
“喔?刺史大人何出此言?”张文伯扬起了眉头。
“朝中流言蜚语,都说老朽是元叉的党羽,哎,老朽已是半截入土之人,死前也是晚节不保呀。”元法僧试图从眼角擦点泪出来,以表示自己的委屈。
张文伯低下头陷入了沉思,在他看来,元法僧已经皮包骨头了,确实掀不起什么风浪,他恳切地问元法僧:“都是老朋友了,您看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太后和陛下的?”
一听张文伯这样说,元法僧的小眼睛开始迅速转动起来,像是老鼠看到了奶酪,立马止住了哭腔,他小心翼翼地对张文伯说:“我打算带你一起去危就安,你能跟我避难么?”
“去危就安?”张文伯立刻警觉起来,“怎么个去危就安?”
“哈哈哈”,元法僧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如今太后淫乱,朝纲不振,叛军蜂起,流民四地,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你的意思就是要造反了?”张文伯冷冷地说着,瞪了元法僧一眼。
元法僧见话都说这份上,他也就不再遮掩:“张大人能与我一起共事么?”
“不,我宁可去死,也不背弃忠义!”张文伯直接站了起来,嘴角都在颤抖。
“你个老东西,这么大岁数不想着保国安邦,还想着造反!”张文伯开始教训起来,像训儿子那样。
元法僧哪里受得了这个气,看样子这是谈不拢了,既然立场不同,只有撕破脸了。元法僧眼睛一闭,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士兵冲过来就把张文伯给宰了。
元法僧见张文伯血流满地,知道造反行动已经坐实了,他毕竟是宦海浮沉一路走过来的,立马就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干嘛。他吩咐左右去把徐州行台高谅找来商议大事。
高谅一到,看到地上躺着的张文伯,就猜出了事情的八九分。高谅出身渤海高氏,一个地地道道受过传统教育的汉人,从小就以忠孝闻名,元法僧找他商量大事是假,扫除障碍是真。
遭到坚决反对后,元法僧拿着那把鲜血淋漓的刀,顺手朝高谅捅了过去。元法僧在正月十五这一天公开称天子,定了国号为“宋”,同时派出儿子元景仲去出使南梁寻求支持。
元法僧另立山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北魏皇宫。
“反了反了,这老东西!”还没等元诩开口,胡太后先炸了锅。胡太后派出了安乐王元鉴带兵出征平叛,让在寿阳守城的李宪、郦道元二人前往彭城参与战斗。
李宪出身赵郡李氏,名门望族,他是元鉴的岳父。
正当元鉴大军气势汹汹向彭城靠拢的时候,萧衍也见到了元景仲。
2.棋手岁月
元景仲见到萧老头就磕头:“陛下,胡太后陷害忠良,致使天下大乱,我父被迫在彭城起兵,试图以一隅之地对抗魏国的暴政;还请陛下开恩,救我父亲一救。”
萧衍可不管元法僧是造反还是起义,他只知道这是天上掉馅饼,为了掩饰内心的兴奋,他故意闭着眼睛不说话,大人物哪能轻易开口呢?一心向佛的皇帝怎么能对这些俗事感兴趣呢?
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朱异。朱异不失时机地开口了:“嘿嘿,恭喜皇上,去年裴将军寿阳大捷,今年又得到徐州归附的消息,此乃天意呀!”
朱异张着嘴,急切地看着萧衍,像是一个口渴的人等待着雨露一样。听到了朱异的话后,萧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叹道:“是时候去拯救徐州的黎民百姓了!”
随后,萧衍低下头陷入沉思:“朕派谁去接应元法僧好呢?”
作为一个名优秀的秘书,不能等领导需要的时候才想办法,而是要提前给领导拿出方案,朱异便是这么一位优秀的秘书。
“呵呵,陛下,微臣愿意举荐二人,必定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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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朱爱卿说来听听。”
进入朱异推荐名单的是北魏宗室元略、元树二人。此二人在北魏的权力斗争中败下阵来,在魏国已经失去了生存空间,早年间投靠了南梁,得到菩萨皇帝萧衍的热情款待。
“此二人既是魏国宗室,和元法僧相识相亲,又对魏国朝廷有仇恨,他们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朱异自信满满,他觉得自己是最了解萧衍的人。
“好主意!”萧衍向朱异传去了赞许的目光。
萧衍正襟危坐,颁布了命令:“朕令元略为大都督,全权负责军务,元树全力辅佐;令朱异为特使,入彭城抚慰······”
元略、朱异等人都领命,萧衍很满意地向大殿扫去。在大柱下有个精神抖擞的中年人突然将胸膛挺得笔直,眼光等着萧衍,二人四目相对,萧衍点了点头,接着说:“令陈庆之为武卫将军,跟随大军接应元法僧。”
陈庆之字子云,今年已经42岁,他出身寒门,身材清瘦,眼角的黑眼圈也掩饰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蓬勃朝气。
陈庆之昨晚又陪萧衍下了一整夜的围棋,韦黯等人早就抵抗不住困意,唯独陈庆之一盘接着一盘陪着萧衍。
萧衍十分高兴,他以为自己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他差的就是这样一个棋逢对手的男人,他忍不住夸赞陈庆之:“子云呀,你的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朕看好你呀!”
陈庆之陪在萧衍身边已经二十余年,官居奉朝请。“奉朝请”其实并不是官职,而是一种政治待遇,就是有资格参加朝会的意思,其实是皇帝的近侍。二十余年来,陈庆之兢兢业业陪着萧衍,他的谨慎、沉默、忠诚一直是萧衍所喜爱的品质。
但陈庆之内心那个声音从未停歇,那就是上场杀敌报国!陈庆之曾经无数次在心里练习这句话:“陛下,微臣愿为国分忧,上阵杀敌!”然而他从来不主动开口,不想让皇帝觉得自己贪功、轻浮,他在等一个机会。
陈庆之觉得今晚正是机会,他在皇帝身边早就得知北方战场的形势,听到皇帝夸奖后,他发出了低沉的声音:“陛下,微臣有一事相求。”他郑重其事地跪了下去。
萧衍正在兴头上,这么多年他从没听陈庆之提过要求,他很好奇陈庆之要什么。
“子云,你可是从来不向朕提要求的,你说吧!”萧衍露出了微笑。
“微臣请求上阵杀敌,为陛下分忧。”这一句话箭一般从口中射出来,他说完便朝皇帝磕头。
“哦,就这事儿呀,朕还以为是什么别的事情。”
听到皇帝的反应后,陈庆之立马充满期待地昂起头看着皇帝。
萧衍拍着陈庆之的肩膀:“你是朕的心腹,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你的忠心日月可鉴;子云呀,如今北方大乱,正是你的机会。之前你一直没透露过自己的真实想法,朕都不知道你还有如此忠心!很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