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的戏也差不多了,该杀青领盒饭了,但死前,他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平稳地交接权力。
经过几年的折腾,558年十一月初五,三台工程终于搞定,高洋很开心,将铜雀改名金凤,金虎改名圣应,冰井改名崇光,然后大赦天下,在夜晚大宴群臣。这一天,高演、高湛、段韶、斛律金、可朱浑元、辛术、杜弼、杨愔、邢邵、魏收、颜之推、阳休之、祖珽等等文武群臣都到齐了,可谓人才济济,虽是隆冬时节,大家兴致满满,并不感到寒冷。
1.三台宴饮
觥筹交错之间,高洋志得意满。
“众爱卿,想当初魏武帝大宴铜雀台,豪杰荟萃;现在大齐的人才都聚集于此,比起魏武之时,如何?”高洋举杯环视道。魏收站起身来,笑着说:“陛下,今日之会,远胜于当初,我大齐的人才远超魏国,最重要的是,陛下之英明神武远在魏武之上!”这一通马屁拍下来,哎呀,舒服!高洋很受用。
邢邵很不高兴,冷笑道:“伯起兄,您不仅文章写得好,这谄媚的功夫也是一流呀!”学生卢思道也补充:“魏前辈的才华和气节也值得晚辈学习。”卢思道出自范阳卢氏,从小才思敏捷,拜邢邵为师,善于写七言诗,时人送雅号“八米卢郎”,也就是一口气可作八首诗。魏收写的《魏书》中,不少对范阳卢氏抹黑和攻击的内容,卢思道自然是怀恨在心。
这好好的宴会,经邢邵师徒这么一闹,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着高洋发话。高洋并没有暴怒,只是淡淡一笑,对着一旁的杨愔、高德政说:“文人嘛,自古文人相轻,呵呵。”大家这才长出一口气,高洋随后干了杯中酒,高声说:“口舌之争不过瘾,各位既然满腹诗书,要分输赢,就拿出诗赋来!哈哈哈。”
邢邵虽然和魏收在文学上惺惺相惜,但一直不认同魏收的做人为官之道,二人在这方面也是大相径庭。魏收恃才傲物,趋炎附势,崇尚浮华;邢邵为官正直清廉,脚踏实地,有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时间一长,二人互相攻讦,各有朋党。虽然皇帝讨厌手下人结党,但他更爱附庸风雅,高洋很自信,他完全有能力控制这些文人,也乐得看他们表演。
粗略来看,邢邵这边有铁粉卢思道、薛道衡,薛道衡出自河东薛氏,这一年二十岁都不到,也是才华出众,在以后的岁月里他的名声将会和卢思道并称;因为一起修史书的原因,魏收这边有阳休之、李德林等粉丝。至于杨愔、杜弼等人,他们都爱惜邢邵、魏收的才华,两边都喜欢。颜之推嘛,先从南梁被俘虏到北周,后来又辗转来到了北齐,是一个外来户,做人很低调。
五十岁的阳休之,宝刀未老,率先完成一首《登高侍宴诗》:“广殿丽年辉,上林起春色。风生拂雕辇,云回浮绮翼。”邢邵、魏收二人齐声叫好,高洋鼓掌道:“风生云回,好意境,气象万千,妙呀!”
看着年岁和自己差不多的阳休之如此不服老,祖珽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凝神屏息,感受着这高台上的清风,开口吟诵了一首《望海诗》:“登高临巨壑,不知千万里。云岛相接连,风潮无极已。时看远鸿度,乍见惊鸥起。无待送将归,自然伤客子。”这一首登高诗,情景交融,格局宏大,一出口就赢得交口称赞。
“好呀,老贼,你这家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满腹经纶呀。”高洋大笑。祖珽对高洋称呼自己为“贼”已见怪不怪,他本来就喜欢偷偷摸摸,面对皇帝的夸奖,他把脸笑成了一个核桃。
作为文坛领袖的邢邵、魏收也不甘落后,纷纷吟诗作赋,大家开怀畅饮,这时候,管你什么恩怨情仇,任你什么职场斗争,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搂着肩喝着酒,好不快活。
时代毕竟是属于年轻人的,这一年的颜之推只有二十九岁,大家酒酣耳热之际,他在一旁默默吟诵《神仙诗》:
“红颜恃容色,青春矜盛年。自言晓书剑,不得学神仙。风云落时后,岁月度人前。镜中不相识,扪心徒自怜。
愿得金楼要,思逢玉钤篇。九龙游弱水,八凤出飞烟。朝游采琼实,夕宴酌膏泉。峥嵘下无地,列缺上陵天。
举世聊一息,中州安足旋。”
大意如下:年轻时候仗着肤白貌美,恣意妄为,浑浑噩噩度日,结果时光飞逝,徒自伤悲;人世间有啥意思,还不如学做神仙,希望得到金楼、玉钤这样的奇书,可以像龙凤那样遨游弱水、腾云驾雾,早上采集仙果,晚上饮食泉水,向下飞没有界限,向上飞直逼青天;来这世间一趟只是暂时休息,神州大地也不够我腾挪身子的。
此诗一出,举座皆惊,各位大佬纷纷起身敬酒,表示赞叹。魏收对着邢邵笑道:“子才,你我二人争执多年,结果呢?哈哈,咱们都老了,时代是属于年轻人的,你看看这个颜之推,才气纵横,迟早要开辟自己的文坛。”“是呀,‘举世聊一息,中州安足旋’,此等妙句,恐怕你我二人是无法比拟的。来吧,伯起,干了这杯!”二人举杯相视一笑。邢邵已63,而魏收也52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对大家的赞赏,颜之推不敢自夸,只是一个劲地说:“哪里哪里,不敢当,一个亡国之臣,承蒙各位厚爱。”
李德林笑道:“世人都知晓庾信的《哀江南赋》情深意切,依我看《哀江南赋》琐碎繁杂,还不如颜兄的《古意》言简意赅。”“哦,《古意》?朕还未曾听说过,颜爱卿,你不妨吟来一听?”高洋来了兴致。
大家也都放下杯中酒,静静听着颜之推的《古意》:“十五好诗书,二十弹冠仕。楚王赐颜色,出入章华里。作赋凌屈原,读书夸左史。数从明月宴,或侍朝云祀。登山摘紫芝,泛江采绿芷。歌舞未终曲,风尘暗天起。吴师破九龙,秦兵割千里。狐兔穴宗庙,霜露沾朝市。璧入邯郸宫,剑去襄城水。未获殉陵墓,独生良足耻。悯悯思旧都,恻恻怀君子。白发窥明镜,忧伤没余齿。”
这首《古意》是颜之推在东渡黄河进入北齐国土时候写的,全诗回忆了自己的一生,并把自身经历和南梁的覆灭结合在一起,表达了家国情怀,对旧国的怀念,对自身的悲叹。这首诗把宴会推向了高潮,大家都沉浸在这首诗的慷慨悲凉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这时候,都督尉子辉前来敬酒,开始拍马屁,高洋只是醉了,但意识很清醒,他的早就私下里掌握了尉子辉的犯罪证据。好嘛,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来找你呢。趁着尉子辉先干为敬的时候,高洋拿出一把长槊,直接就把他爆了头,完事后淡淡地说:“来呀,把这个贪污犯给朕拖下去。”处理完尉子辉,高洋没事一样,对大家说:“接着喝,不醉不归。”
群臣默不作声,只有高演劝谏:“陛下,您今日已饮酒过度,身体要紧,今天就到这里吧。”高洋眯着眼笑着说:“老六呀,朕没醉,来······”话没说完,高洋靠着高演的头就睡着了。高演扶着高洋,对大家说:“各位大臣,今夜就到这里吧,适可而止,明天还有公务呢!”高演办事能力突出,做事干脆历练,平时执法严格,在群臣心中有很高威望,听他这么一说,大家才彼此搀扶着,稀稀拉拉离开了三台宴席。
2.高演劝谏
第二天,高洋睡醒后,继续喝酒,也不上朝,百官等了半天,也不见皇帝的人影。高演很是生气,径直走到皇帝寝宫劝谏。面对高演的闷闷不乐,高洋一边穿靴子一边说:“只要有你在,朕为何不纵情取乐?”什么叫只有我在,皇帝就要纵情取乐?是皇帝放心我处理军政大事?还是我处理军政大事皇帝感觉到了威胁?
高演脑海里快速转动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高洋也放声大哭,把酒杯扣在地上说:“行嘛,朕知道你是担心朕的身体,从今以后,谁敢把酒送朕这里来就斩首。”高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了看高洋。高洋开始在屋内搜集平时用的各种酒杯,然后全部摔坏,说着:“放心吧,老六,朕以后都不喝酒了。”
高演脸上逐渐转忧为喜,满意地走出去了。对老娘的承诺都是屁话,更何况对自己兄弟?高洋说的话转头就忘了,第二天,高洋在斛律金家里举办酒宴,接着嗨。崔季舒、高德政等人醉了也不分尊卑,可朱浑元、贺拔仁二位开始摔跤角斗,斛律光则开始吟诵父亲创作的《敕勒歌》,高洋就喜欢这个场面,他还亲自弹起了胡琴。杜弼一脸的不悦,他不喜欢鲜卑人这种粗狂的生活方式,用手掩着口鼻。
高洋见状,随口问杜弼:“杜大人,你觉得治理国家应该用什么样的人?”太好了,这对我来说是送分题呀,正愁没机会排挤这些鲜卑人,杜弼不屑地说:“鲜卑人不过是些骑马驾车的野蛮人,要说治理国家大事,还得靠我中原的汉人。”
高欢、高澄、高洋三人早已鲜卑化,而且北齐的开国功臣中如可朱浑元、侯景、贺拔仁、斛律金等等要么是鲜卑人,要么是其他少数民族。杜弼这番话基本就是针对广大胡人说的,高洋很不高兴。
高德政向来和杜弼政见不合,二人曾经多次在公开吵得面红耳赤,高德政严肃地说:“陛下,咱们大齐的基业大部分就是鲜卑人打下的,您平时的一言一行也差不多是半个鲜卑人了,杜大人的意思,是在嘲讽您不会治理国家。”老十一高湜向来很讨厌汉人,听杜弼如此放肆,他对高洋说:“杜弼这种人不杀,一定会引起鲜卑士兵的不满,到时候谁还愿意为国家征战?”
好家伙,这个帽子扣下来,不得了,高洋越想越气,杜弼这个家伙居然公开挑起胡汉矛盾,又想到当初改朝换代时杜弼极力劝阻自己,高洋炸了,端着酒杯,淡淡地说:“既然你如此破坏民族团结,挑拨胡汉矛盾,那就怪不得朕了。”把杯中酒喝掉后,高洋把杯子摔到地上:“斩!”
杜弼还想争辩什么,已经被鲜卑可朱浑元砍了脑袋。
高演得知消息后,又生气了,他准备写好公文,以文件的形式正式向皇帝劝谏。“王爷,这样不行呀,陛下已将大事都托付于你,你却要犯言直谏,恐怕招来杀身之祸。”王曦叹着气说。“对呀对呀,六哥,王老师说得对,别管二哥了,”高湛正在和和士开一起跳弹琴跳舞,接着说,“咱们也一起来玩儿吧。”
小主,
“就知道玩儿,再这么玩儿下去,大齐就要危险了。我今天必须痛痛快快去向陛下进言。”说罢,高演拂袖而去。
不一会儿,高演走进来了,那脸像是雕塑一般坚硬,从头到尾也不改变一丝纹路,就这样静静看着大家。贵戚们纷纷站起来,大气不敢出。这时候醉意朦胧的高洋才反应过来,瘫坐在地上说:“哎呀,兄弟,不要这么严肃嘛,不就是喝个酒嘛,你看,你一来,美好的氛围都被你破坏了。”
高演可不管你这么多,拿出了写好的万言书,开始噼里啪啦、慷慨激昂地诵读起来,脸上逐渐青筋暴起。高洋刚开始没当回事,以为高演不过是走过场,越听越不对劲,高演的口气像是老爹训儿子那样,高洋脸色开始从红色转为白色,再由白转青。
“大胆,常山王,注意你的身份,怎么敢和朕这样说话!”高洋大骂起来,让刘桃枝把刀拿过来。拿起刀后,高洋用刀环比着高演的肋下,轻蔑地说:“不要以为你是朕的弟弟,朕就不敢砍死你。”高演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高演为人很严苛,手下的尚书郎只要处理政务有失误,就会被鞭打,如果有作奸犯科,那就直接下狱拷打致死,所以群臣才悚惧。看两兄弟干起来了,群臣全都默不作声,高洋以为那些溜须拍马的臣子应该会抓住机会向高演落井下石,结果并不是这样。
高洋急了,左右环顾了一下,把平时被高洋责罚过的人叫来,把刀刃架在他们脖子上,大喝:“说,常山王平时是怎么对你们的,他是如何滥用职权的,通通说出来。”一个尚书郎看了看不怕死的高演,又看了看暴怒的皇帝,结结巴巴地说:“陛下,臣,臣没什么好说的,常山王虽然执法严厉,可确实是依法办事,臣咎由自取,没什么好抱怨的。”
看到这一幕,高洋嘴角不由自主颤动起来,心中一惊:想不到老六的威信和名望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太子断然不是老六的对手呀。想到这里,高洋转怒为悲,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只得把这些人全放了。
好好好,高演不能收拾,那整一下高演的老师王曦总可以吧?对,肯定是这个王曦教坏了我兄弟。高洋憋着气,准备找个机会把王曦给整死。高演何等聪明,他提前意识到了这一点,回去对王曦说:“老师,我接下来将做一件事,为了让你活命,也为了我自己能保全,希望您能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别责怪我哦。”
“王爷,什么事情呀?”王曦一脸的疑惑。“来呀,王曦妄议国事,给我狠狠地打!”高演怒斥着。于是,王曦在高演的王府里被打了二十杖,皮开肉绽。很快,高洋知道了王曦的事情,便打消了杀掉他的念头,只是下令剃掉王曦的头发,让他去兵器坊服役。
没过几天,高演又当众顶撞了高洋,这次,高洋再也忍不住了:“你这个老六,给你脸了是吧?拿朕的马鞭来。”赵道德把鞭子递过来,高洋亲自往高演身上抽鞭子,疼得高演哇哇大叫,声音都响彻了整个宫殿;高洋打累了,高湜就举起木杖代替高洋打高演。高演并不认怂,而是开始绝食以表示抗议。
娄昭君得知后,心都碎了,每天以泪洗面,并且对李祖娥说:“既然皇帝要杀我儿子,那我也不活了,从今天开始,我也要绝食。”李祖娥将这消息告诉了高洋,温柔地劝慰道:“洋哥哥,太后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高洋也慌了神,不知咋办好,一边是自己亲生母亲,一边是和自己对着干想要分享权力的亲弟弟,于是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如果让这小子死掉,那朕的母亲怎么办呢?”“哎,算了,也罢。”高洋选择了妥协。此后,高洋多次来到高演府邸看望他的伤病,看着高演身上又红又粗的鞭痕,高洋也心软了,沉默起来。
高演呻吟着说:“二哥,咱们可是亲兄弟呀。”这一句话,让高洋彻底破防了,他开始流泪,拉着高演的手说:“六弟,如果你好好吃饭,二哥就把王曦释放了还给你。”“嗯嗯,谢陛下!”高演强撑着身子,给高洋行了个鞠躬礼。
高演一答应,高洋立刻履行了承诺,不一会儿王曦就来了。高演抱着王曦,悲伤地说:“我感觉身体疼痛难耐,以为再也不能和老师相见了。”王曦哭着说:“老天英明,惩恶扬善,难道会让王爷你就这样死去么?皇上是您亲兄长,也是您的主子,您怎么能和他计较是非呢?王爷不用膳,太后也不用膳,就算您不爱惜生命,难道就不挂念太后么?”
高洋听得连连点头,对高演说:“老六,快好好吃饭吧,王老师说得对呀。”高演挣扎着走到案几边,一边哭一边狼吞虎咽起来,王曦也回到了高演府中任职。
3.吓傻高殷
行嘛,高演有太后罩着,王曦又抓不住把柄,那我整下王昕总可以了吧!王昕是王曦的亲哥,时任祠部尚书(后来的礼部尚书),资历老,德行高,大腹便便,为人狂放不羁,先后跟过汝南王元悦、孝武帝元修,还救过邢邵的命,和邢邵、杨愔关系都很不错。可高洋就看中了王昕狂放不羁这一点,这种人在高洋手下迟早要出事。
小主,
当时,临漳令稽晔、舍人李文思作奸犯科,高洋十分恼怒,当众把二人贬为奴隶,赐给了大臣。散朝后,王昕不以为意,对弟弟王曦说:“这简直是耻辱,士可杀不可辱,怎么能把官员随意贬谪为其他臣下的奴仆?”“哥哥,这种事咱还是少管为好。”王曦不止一次奉劝他哥要低调。
王昕越说越来劲:“怎么,我说的是实话呀。”王曦摇着头走了出去。中书侍郎郑颐听到了王昕的谈话,双眼一转,脑子里产生了一个邪恶的想法。他走上前来,有意地说:“自古以来,没有朝廷士大夫当奴仆的。”王昕不知道这是圈套,随口一说:“有呀,商朝的箕子不就当了纣王的奴隶吗?”“哦。”郑颐得了这句话,如获至宝一般,转头就去找高洋了。
郑颐转述了王昕的话,然后对高洋说:“王尚书这是把陛下比成纣王呀。”“这个混账。”高洋甩了甩袖子,双眉紧锁。郑颐来自彭城郑氏,祖上世代为官,聪明机警,博学多才,但喜欢钻营,和酷吏宋钦道关系好。杨愔在一旁给王昕说好话:“陛下,王尚书未必如此恶意,请陛下明察。”高洋笑道:“朕知道你们关系好,爱卿不必多言。”王昕暂时逃过一劫,但却被高洋惦记上了。
高演的权势有多大呢?当时得到官职的人都去高演的王府表示拜谢,去上任的时候都向高演辞行。王曦很快意识到这件事的危险性,恳切地说:“王爷,此事万万不可呀。这些官吏从陛下那里接受了官爵,却跑到私人府邸拜谢恩情,这可是皇家大忌呀,应该杜绝这一类的拜见。陛下可是一直没有放下对您的戒心呢。”
“多谢老师提醒,我差点大祸临头。”高演采纳了这个意见。
高演想了想,接着说:“老师,皇上的饮食起居没有规律,我觉得身为臣子,又身为家人,还是得继续进谏,怎么能因为上一次被责罚就停止臣弟的义务呢?这样,老师,您给我好好整理一份材料,我找机会去进谏。”王曦摇着头说:“现在朝廷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您了,而您却想学匹夫的冲动莽撞,轻率地抛掷自己的生命,一旦陛下再次酗酒失去理智,刀剑哪里知道亲疏关系!一旦灾祸降临,王爷您的家业怎么办?太后的担忧怎么办?”
“难道真的到了这地步?难道二哥真的不念及兄弟情?”高演悲不自胜,接着说,“今天先这样吧,老师,容我晚上再想想。”“嗯嗯,我先把材料整理好,明天您用不用再说吧。”王曦退下了。
次日,高演前来拜见王曦,开口道:“我昨晚想了一夜,今天打算取消直谏的念头。”于是,叫下人拿来了火,当着王曦的面,把进谏的文件全烧了。“好呀,烧得好,王爷,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王曦满意地点着头。
高演忍得住么?忍不住!
几天后,高洋在金凤台再次举办宴席,趁着酒劲儿,高洋又捅死了一个人。这时候,高殷来劝谏了:“父皇,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又来了,太子,你一点都不像朕,像个汉人一样。”高洋很不耐烦,他早就有了换太子的想法。
高殷这时候已经十四岁,性格开朗,温和儒雅,礼贤下士,在群臣中享有一致好评,生活习惯和行事风格已经基本汉化。想到这些,高洋开始哭了,哭着哭着,他又变得愤怒起来,他不甘心自己的接班人将来要被高演这个强势的叔叔压制,他一定要逼高殷一把。
高洋向身边的杨愔嘀咕了两句,杨愔去叫人押了一个囚犯上来。高洋抽出宝刀给高殷:“来,你把这个犯人给朕宰了,就现在。”高殷从来都是拿书拿笔,还真没拿过刀,更何况砍人?更何况当着众人的面砍人?看着瑟瑟发抖的犯人,高殷面有难色,迟迟不行动,他的手抖得厉害。
“快点,快砍呀!”高洋催促着,“你不动手,朕就宰了你!”
“啊!”高殷闭着眼睛,双手拿着刀砍了下去,连续砍了三次,犯人的脖子被砍得血肉模糊,惨叫声经久不衰。高殷的脸上,衣服上,手上,全被溅满了鲜血,睁开眼睛后,高殷大叫一声,瘫坐在地上,像是刚被水淹过一样,大口喘着粗气,眼珠子快要掉地上了。
高洋一看儿子这副德行,很生气,举着马鞭就抽他。本就沉浸在恐惧之中的高殷,遭遇了当头一棒,直接就被打傻了:“父,父皇,不,不要打······”高殷的神经受到了刺激,说话开始结巴了,而且神志不清,杨愔赶紧拦住了高洋,并且叫人把高殷送回了东宫。
自己亲手把儿子吓成这样,高洋似笑非笑,两眼空洞地对杨愔说:“太子性格懦弱,社稷大事很重要,怕他承当不了,看样子最后还是应当传位给常山王。”“啊?陛下,这种话不能乱说呀。”杨愔一脸严肃。
这已经不是高洋第一次对杨愔说这种话了。太子少傅魏收也在场,他忧心忡忡地对杨愔说:“太子,是一国之本,不能轻易动摇。皇上喝了三杯酒后,老是说要传位给常山王,以致让臣下惑乱疑虑,怀有二心。如果真的实有其事,就应当果断地实行。传位的大事,不能儿戏,总这样说,怕是国家陷入混乱。杨老,你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您的话,陛下能听下去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杨愔知道其中的利害,等皇帝清醒一些后,他语重心长地复述了魏收的话,高洋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说自己以后会改。末了,高洋无奈地叹道:“宰相,朕百年之后,太子怕是很难驾驭常山王的。”杨愔郑重地跪拜道:“只要有老臣一口气,誓死扞卫太子的地位。”
高洋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高德政又来劝谏了。为啥呢?高德政和杨愔都是高洋所倚重的人,当初拥立高洋称帝的时候都积极奔走,但二位政见不合,私下里有矛盾。尚书右仆射高德政也经常劝谏皇帝,高洋很烦他,所以已经给他批假了。看杨愔要抢走托孤重臣的位置,高德政也得要积极表现,所以他不请自来。
这次高德政表现过头,忘记了尊卑,一进门就劈头盖脸说:“陛下让我暂时休假,眼下您的行动比以往更为过分,这样下去,对社稷有何好处?对太后有何益处?”
高洋很不高兴,指着高德政对杨愔说:“高德政这小子居然这么和朕说话。”杨愔拱手道:“高仆射在休沐之日,也不忘国家大事,精神可嘉呀。”杨愔这是反讽,也就是暗示高德政手伸得太长了。高洋多聪明,一听就懂,面无表情地说:“朕知道了,高德政,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又是死敌杨愔冷嘲热讽,又是皇帝冷言冷语,高德政害怕起来,赶紧就退了出去。
高洋突然想起了王昕,对杨愔说:“今天怎么没看到王昕,朕不是邀请他了吗?”杨愔支支吾吾,他也不知道王昕在搞什么。郑颐不失时机出来报告:“陛下,王尚书说是卧病在床,请假了。”“卧病在床?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巧?可恶,去,你带人去给朕一查究竟。”高洋不相信。
郑颐来到王昕家中,王昕正坐在院子里喝着茶,哼着曲,摇着腿,十分惬意。王曦不经意地说:“哟,郑大人,今儿怎么有空光临寒舍?”郑颐先是震惊,后是嘴角露出了喜悦:“哦,看来王尚书并没有生病嘛,来呀,给我拿下。”王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就被骑兵队捆成了粽子,押送到了高洋跟前。
郑颐也不需要添油加醋,只需把看到的一起描述一番就可以至王昕于死地。高洋也不啰嗦,只是挥了挥手,一个“斩”字,干脆利落掉到地上。王昕就这么死了,尸体被扔到了漳河水中,他的死也怨不了别人。杨愔想救他也没有好的理由。
听说自己老师的哥哥被皇帝杀了,高演气冲冲就来了,王曦也拦不住。高演又是一顿唠叨,高洋的脸像茄子一样垂着:“刘桃枝、赵道德何在?把这小子给朕拿下!”很快,刘、赵二人出来擒住了高演,把他双手按在背后,高洋则抽出宝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大骂:“小子,你知道个啥?是谁教唆你来进谏的?”
“天下都震慑于您的淫威不敢出声,不是我本人还敢有谁?”高洋伸直了脖子。
高洋气炸了,扔下了刀,让高湜把木棒递过来。尚书右仆射崔暹见状用身子挡住高演,笑着说:“陛下,常山王也是为了国家大计着想,像您这样圣明的天子,自然知道常山王的用意的。”“崔暹,你给朕让开,谁让你多管闲事!”高洋一把将崔暹推倒在地。高洋拿着木棒朝着高演胡乱地打下去,因为喝了太多酒,高洋无法站稳,也使不上劲。打着打着,高洋直接醉倒了,高演算是命大,这才捡了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