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石子破过水面,击在一只鸬鹚的脚掌上,鸟儿受惊慌扑扑拍翅飞去。
罗天弈在荷苑里百无聊赖地打着水鸟,天赐府侍卫来过几次,递了几封文书,他人在后湖,应天府城里的事也自有人通报,内中有一份急讯,是淮扬那边午间传来的,报说六皇子差去凤翔山庄的两户部官前脚才离南京城,后脚便遭人追杀了,一死一逃。罗天弈眼神闪了下,不用脑子他也能猜到是舒月岚下的手,那位六殿下的差事看来没办成,与青云帮铁定要交恶了。
还有诸多纷杂的讯息,周常顺发过那只信鸽后再无动静,崔朊朊与几个交好商贾聚宴看了几折戏,青云帮诸多事,昨日扰了一伙客商赶了几个匪贼,今日又与其他江湖门派斗殴,各桩事书信里都详细禀报了。可惜因杨炎校尉拉人打了群架,昨日桩桩事,天隼并没探知详情。
罗天弈摇着扇看信,看完了青云帮被砸场子的事,又挑起碟中果子扑哧哧打向湖面,水草间刹时又飞扑出几只惊鸟。他看着飞鸟发怔,好一会才一扇击上桌面,冷哼了声,“这些人是不知我罗天弈在南京?”
他看一眼天色,都申时末了,不由暗骂一声,冲苑外叫道:“去寻小姐回来!”又急声吩咐:“收拾回府!”
丫鬟急匆匆寻了善如回来,朱烨寸步不离,神色有点不悦地瞪着他,罗天弈却不甩他脸,道:“王爷且在此消遣游湖,我与阿姐有事先走了!”说着扯了下善如衣袖,往外边走边道:“天晚了,阿姐回去!”
朱烨气道:“你有事先走,晚些我送你姐姐回去!”
“王爷!”罗天弈回过头,也是忍了一肚子火,“我阿姐在庵里呆了八年才出来,你也顾一下她名声!”
朱烨一呆。
“阿弟,你少说两句。”善如略带责备地看他一眼,又向朱烨行礼告辞,“王爷,我和阿弟先回,天晚了水风凉,王爷也早些回府。”
朱烨看着她恋恋不舍,道:“我明日去别院找你。”
善如触及他目光,一颔首便出了荷苑。
罗天弈早气得走远了,仆婢收拾了器物,依旧搬了几箱子上船,他又候在岸边,扇子扇几下,收起来拍拍脑门,又扯开了拼命扇,直待善如过来一同登了船,急急划去了。王府一众也才浩浩荡荡登上另一艘楼船,紧随着起驾,朱烨立在船头见前方一道白浪破湖急去,暗把罗天弈数骂了几句,又实在牵挂不舍,着命船夫加速,不即不离地跟着前船。
到了南岸,罗天弈姐弟下船换车,善如遥见湖上船影过来,原想等一等,她弟倒不觉撇舍王驾有何不敬罪责,只催促着离开。丫鬟扶了善如上马车,他正要去骑马,善如叫住他道:“阿弟,我有话问你。”
罗天弈跳上车去,坐车厢里看她,鼓着眼不说话。
善如道:“前日斗酒的事,可是你给王爷出的主意?”
罗天弈险些气出一口血,道:“阿姐,你听他几句话,便把心向着他,你既觉得这荒唐主意是我出的,就算我出的好了!”
善如看他神情委屈,缓了语气道:“不是你出的主意,也定是你和王爷说了什么,王爷哪有那么多心思!”
罗天弈上月到来南京,不两日便被丹阳王召去王府吃宴,朱烨与他叙旧闲谈,东一言西一语,勾动旧事酒入愁肠,竟又发痴念磨他去无情庵说情,央他姐出庵相见,罗天弈多吃了几杯,听他那话窝囊,没细想回敬了几句气话。那日两淮消息传来,内有一道告禀俩户部官来宁之事,因在淮安寻雇去栖霞山的船,被当地办差的天隼盯上,探知了底细报来。罗天弈半日里尽猜疑那六皇子用意,对着眼前这四皇子如斯庸呆,徒生怨怒,脱口说了句“六殿下都密使部官去凤翔山庄了你还在发痴梦”挤兑他,及后虽转觉后悔,倒没想会生出什么事故,直至丹阳王藉谢明珠不敬,约舒月岚河上斗酒,才隐约觉察是自个口舌之失,因而朱烨情急请他捧酒,他倒有几分无法推托。
这里头的曲折,他自不会备细说知,哪知善如做得他姐,不知晓他十分,也猜得他七八分,罗天弈原没拿这事当过错,如此不讨好的细故,气头上更是抵死不认,只回嘴道:“你八年没见他了,你知道他什么心思?”
善如摇摇头,低声道:“我就算八百年不见他,也知他的心思。你倒是打小鬼心思多,你可不要撺掇着王爷惹出什么事来,他毕竟是王爷,和你我不同。”
罗天弈焗了一心窝子的怒火,却不能对她发作,只冷笑着,“阿姐,你那个王爷如今姬妾成群,天天和南京的文人名士饮宴赏乐,在南京也算是个风流人物,我年年在京城见得他几面?他人才风流又不是没长脑子,是我撺掇得了的吗?打小我就是鬼心思坏痞子,打小他就至诚至善会讨你好,你偏心也别总偏他去!你瞧他如今这步田地还要来纠缠你,又有什么结果!”
善如怔了下,却还是温柔地道:“你说这些做什么,王爷又不曾对不起我。算阿姐说错你了,你不要生气,你有什么心思,阿姐也只望你能帮他消灾避祸,他孤身在南京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