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牵着马,侍卫挟了锦儿,一行人进了天赐别院,才转过照壁,罗天弈已按捺不住怒火,暴喝:“给我打!”
侍卫们没拿板子,互看一眼,两人把锦儿按地上赤手空拳就是一顿暴揍,他是这别院总管,两侍卫打得凶恶,拳头下却只使了三分力,但锦儿一向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没挨得几拳已痛不可捺,抱头哭叫:“公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罗天弈哪看不出侍卫手下留情,越发怒不可遏,又骂:“你几个力气长眼睛去了?给我狠狠打!”
侍卫们拳头下又加了几分力,直打得锦儿哭爹喊娘痛断肝肠,“公子,我错了!饶了我……”
罗天弈想骂他几句,一看他那花头红嘴,满身凌乱的花裙,只气得眼冒金星,话都说不出,又把撒扇泼风泼火地扇起来。
袁子凛陪他吃了宴,带了随从和行装跟着来了这别院,没想竟撞到这种事,他来过一次,认得这花男子是别院总管锦儿,见他被如此当庭暴打,一时又尴尬又于心不忍,向罗天弈道:“少府君,下人纵有些过错,责罚了就是,何必如此动怒?”
锦儿当街如此形容,刚已有侍从问了人群报知罗天弈,有说他常在河上撞骗卖色的,还颇有艳名,罗天弈不想家里出了这等妖孽,真是好事不出墙,家丑传万里,不只街坊邻里要传扬得沸沸扬扬,还巧不巧地落入袁子凛眼里,罗家的脸面一下从南京丢到了京师,这流言的屎盆子泼上天去,只怕还要洒在他罗天弈身上,他哪能不怒火冲天?
罗天弈道:“子凛,我一时气昏头了,忘了让人给你安置住处。”这锦儿此时使不上了,只得另唤仆从去收拾,袁子凛让随从先把行装带下去,又在一旁劝:“锦总管这般行状或许另有内情,少府君不如问明白了再打。”
罗天弈扇下了心火,也觉出有异,这世上偷腥的哪有弄得满大街知道的?他喝住了侍卫,看锦儿那孬样,又忍不住上前踹了两脚,“公子问你,为何这般出去招摇丢人?”
锦儿抹一把鼻涕,又抹一把眼泪,掩着脸不敢答。
罗天弈又想喊人打,袁子凛看他神色,忙道:“少府君,人各有所好,就饶了锦总管这回吧!”
罗天弈盛怒之下,这院里仆从人人噤声,唯袁子凛几次出言求情,锦儿从掌缝里张去,认得是京师来的客人,也知这回丢脸丢大了,他家公子肯定没那么轻易饶过他,不由又惊怕地抽噎起来。
“你还有脸哭!”罗天弈扯起他,挥扇头往他脑袋乱打,骂道:“你这猪油蒙了心的混帐东西!公子是短你钱了还是哪里亏待你了?你就是好这一口,不会去买几个小情儿养着吗?!你非得出去学那些娼家丢人?你非得张这下贱模样满街丢公子脸?!”又把他一把推开,气怒不休。
锦儿爬起来跪着,掩着脸抽泣,好一阵才禁不住出声道:“公子……别人都要稚的,哪里看得上我呀?”
罗天弈险些给他气吐血,这锦儿也是他家自幼养的仆人,打小随着他玩闹惹事的,虽说总有点缺心少肺没点机灵劲,可罗天弈待他不薄呀,他家徙居顺天府后,整个天赐别院都给了他打理,以天赐府今日的权势,以罗天弈给他的恩宠,多少人要削破脑袋攀结他,多少人要舔舐献媚奉承他,有他嫌弃人的,哪有人嫌弃他的?他就是不狐假虎威张腔作势长出豪仆的气焰,也不能这么自甘下贱自我唾弃灭他罗天弈的威风啊!
罗天弈满腔恨铁不成钢的怒火,又想上去踹他,忽然内院走出个女婢,在门边躲躲闪闪叫:“公子!”罗天弈一惊,急喝道:“进去!”那女婢忙躲回院里去。
罗天弈心知这庭里哭闹必定扰着他姐了,这事可不便被他姐知道。他四下里一扫,众侍卫仆从看锦儿那凄惨可怜模样,都别开脸不忍相视,他一转眼又见锦儿那懦弱样子,骂都没心气骂了。一时冷静了下来,摇了几下扇子,又想他卖色怎么卖成了这样。
袁子凛见他不打骂了,走过去把锦儿搀起来,锦儿脸掩不住露了,眼泪杂着三两块花妆,原本怪俊俏的一张脸跟个花猫似的,看得袁子凛险些失笑。锦儿一晚上接连挨了两三次打,好一会都直不起站不稳身子,袁子凛又扶了他一阵,锦儿听他报过名号的,憋着嗓谢他,“多谢袁相公。”袁子凛忍着笑放了他退开。
罗天弈摇着扇子任他去扶人,眼光落在他搀扶人的手上,又闪烁了两下。他也想问清锦儿怎回事的,但此刻冷静了,知道大庭广众地不好问,也恐再惊扰着他姐,见锦儿站好了缩着身子,便冷冷吩咐:“把他关起来。”
侍卫上前推着锦儿走,锦儿似想起他先前的问话了,又嗫嗫道了一句:“公子,我、我是被人后脖颈打了下,晕在桥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