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个月,玉雀迅速消瘦下来,原本清瘦匀称的人变得瘦弱不堪,剥开绵软的袭衣,苍白的皮肤下就是骨骼。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恍恍惚惚,蔫的不成样子,偶尔下床,连走路都是浮的。
开始时,他连饭都吃不进去,强行塞进去,随之而来的就是汹涌的恶心感,吐得一塌糊涂,直到嘴里只剩下反胃的酸苦味,他不吃不喝,一度到了昏迷的地步,连药汁都喂不进去。
徐盛只好强行撬开他的嘴口渡给他每天的药,再喂他一些米粥这种好克化的流食,就这样硬是把人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只一次便差点将玉雀害死,徐盛不管心里如何嫉恨周鸣,到底是不敢再碰玉雀。
玉雀醒来后安静了下来,他不哭不闹,不肯跟徐盛说话,他也不再绝食,尽管反胃他还是强行忍着咽下去,压抑着翻涌的呕吐感,就算眼泪滴落到米饭里,他也跟没看见似的,混着菜硬生生吃进了肚。
好吃不好吃,干净不干净,都无所谓了,只要能活命,只要能让他活到周鸣来,不管是什么他都要吃下去。
他要等周鸣来救他,周鸣说过不管怎样都会爱他,都不会放开他的手,他那样说,他便信。所以在被徐盛碰了后,他即便是厌恶到恨不得用铁勾把浑身的皮肉翻过来冲洗无数遍,他也愿意忍着,只为等周鸣来接他。
就算……
玉雀眼尾滑落一滴泪,锦被掩盖下,想到那他不愿意面对的微弱可能,瘦削的手指无意识的攥紧了床单。
就算周鸣真的嫌弃他了,他也要听他亲口说,大不了……一别两宽罢了。
他不该这样想的,多对不起周鸣的真心呀,可是他控制不住。
即使周鸣一次又一次的说他是他手中的掌上明珠、稀世珍宝,说他就应该被人疼宠着,可他心底那份自卑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去除的。
在这世上,他的前半生,就像是那柳絮,大半的时光都飘在空中,飘零飞散,居无定所,好不容易落了地,被人踩在了粘在人鞋底,还要被骂上两句脏了人家的鞋,若是再不幸一些落到水中,化为浮萍,那一生都要是漂泊的命了。
遇到周鸣后,他一颗心常常悬在半空,身份、地位、名望……横在两人面前的是巨大的鸿沟,他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的讨好周鸣,几乎是不需要考虑的事。是周鸣捏着他的手告诉他不要那般作践自己,是周鸣费劲心机给他安全感,将他这朵飘浮不定飞絮用寸金的缂丝荷包妥帖装好安置在心口。
他是戏子啊,人们都说他们是下九流的东西,哪里值得被人当成珍宝捧在手心,也就周鸣,把他这个鱼目当成珍珠,好好护在心口,为他遮风避雨,给他落脚之地,将他牢牢抱在怀里,从此所有的风霜刀剑都被挡在外面,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他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碰到这般真心待他的人,班主总说活了大半辈子再没见过比他还要好命的人了,他也觉得,自己怕是再难碰到周鸣这样待他好的了。
如果……如果周鸣不要他了……
他应该是利落地转身就走绝不回头的,以周鸣的身份,多得是名媛淑女不在乎周鸣断袖的名声愿意嫁给他,他从此不必再因为自己被人恶意揣测,可以过上世俗眼中“正常人”的生活,对周鸣,对周家,这才应该是正规才对。
可是,他大概真的是被宠的习惯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怕若是周鸣要推开他,他会忍不住死皮赖脸纠缠上去。
玉雀轻笑一声,笑自己大概是因为病了,就一个劲的胡思乱想。
半个月,十五天,一百八十个时辰。
周鸣……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软枕里,长发垂落到一侧,挡住他苍白的脸颊,瘦弱的脊背微微颤抖,他紧紧抓着枕头,想是在抓着心中满溢的希冀。
许是他的念力太强大,当晚徐盛的书房灯火通明了一夜。
第二天。
玉雀转过楼梯拐角,见到徐盛站在那里靠在楼梯上捏着鼻根,他眼下青黑一片,肉眼可见的疲惫裹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