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酒神很擅长诅咒吧?”他嘟囔道:“我们和祂谈了这么长时间,会不会……”

“这就不必忧心了。”虎斑猫相当镇定:“林先生,你太高估这位’酒神‘的本事了。难道你没有听祂交代自己的往事么?祂只有在漠北势力最为强盛、且匈奴祭祀鼎力相助的前提下,才敢偷偷摸摸的施放诅咒。等到漠北的兵力衰退之后,祂折腾的本事可就大大下降了——这数百年以来,酒神可都是龟缩在西域,绝没有扩张的意愿呢。”

战报或许会撒谎,但战线绝不骗人。如果古神们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又何必缩在西北苦寒之地,不肯踏入花花中原半步呢?——难道是因为不喜欢吗?

要知道,过去三百年南北分据,算是华夏历史上罕见的顶级乱世;在这样天下崩摧,人命贱如草芥的年代,各方宗教亦不甘寂寞,纷纷下场大展身手,堪称永垂史册的龙争虎斗——虽然他们都将被重归一统的皇权以铁拳清剿,但好歹还算是在民俗信仰中留下了一点痕迹;至于缩在西域连尝试都不敢的“六天故气”么,那就实在不好评价了。

“而且,祂的诅咒能发生效用,本来也是凑巧。”虎斑猫耸了耸毛茸茸的肩膀:“我倒不是有意议论先贤,但冠军侯的确也太不注重保养了……千里奔袭,身先士卒,本来就是要命的差事,他还一口气来了几次。身体亏空到这个地步,诅咒当然能趁虚而入。”

李先生停了一停,微微摇头:

“从现有的考古证据看,当年匈奴祭祀诅咒的对象绝不仅仅是霍去病。匈奴人不傻,当然也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们祭祀下咒的重点,怨恨的主力,当然都应该是孝武皇帝;冠军侯也好,长平侯也罢,都不过只是诅咒仪式中的陪衬而已……鉴于孝武皇帝的寿数,恐怕很难说这种仪式有什么作用——喔对了,巫蛊不能算数,那是武皇帝自己发疯,锅还真不该扣到匈奴人的头上。”

当然啦,要按玄学那一套稀奇古怪的理论,武皇帝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大概还有所谓国家气数的庇护——但国家气数这种东西嘛,谁又没有呢?

·

“酒神已经谈完了?”

“谈完了。”

“结果如何?”

“愤怒之至,已经遣人送来誓约,绝不与中原汉人共天下。”

“愤怒之至?看来祂什么也没有得到呢。”黑影微笑道:“不过也正好,你可以把酒神的回话转告给我的老朋友们,让祂们明白现下的局势……我知道,有些老朋友对我的地位虎视眈眈,颇有不满;我也知道,有些老朋友被那些火雨雷霆吓得魂不守舍,已经不敢反抗。但祂们最好清楚一点——设若祂们服从我的命令,还能保有地盘,尚可苟延残喘,若亡于那些人之手,则纵肯为奴隶,亦不可得!”

“孰去孰从,该做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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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发掘

黑影自幽长而漆黑的隧道中飘出。神色中颇有怡然自得的兴味。显然, 酒神所遭遇的挫折并没有打击到他的信心,反而激发了某种尽在掌握的志得意满,以至于顾盼之间, 竟罕见的有了洋洋得意的姿态。

这样的得意自然是他应得的, 毕竟现下的局面全仰仗他苦心筹谋而成, 真可谓耗尽了大半的心力。

尽管位格崇高,居于“六天故气”诸神的顶点,但黑影的真实地位, 却永远处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微妙境地之中。身为古老神明的尊长,他当然不会被新时代所接纳;但在丧失了大半的力量之后,这位身份怪异的神明, 却也很难在古神的体系中存身了。

古神的神性由人类最原始的狞恶欲望所构成,是绝无约束与限制的本能, 基因兽性的集合。在这种字面意义上的人面兽心小圈子里, 你总不能指望什么忠诚与勇敢吧?所谓君臣父子,那是周礼才有的规矩,以此要求远古神祇,就完全超标了。

所以,诸如酒神之类的叛逆, 在互通款曲,两面下注之时, 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大张旗鼓,既不知掩饰,更不觉羞耻。而黑影孤守在外, 亦只能视而不见而已。

但没有关系, 在今日之后, 局势便要彻底扭转了——尽管对中原抱有长久不可释怀的恨意, 但施法搅乱三江源头、逼迫汉人出手围捕,却是黑影筹划了很久的谋略。两虎相遇,必有一伤;汉人要到藏地清查水源的底细,就必须要跨越西北诸位古神的领地。这样不可回环的正面冲突,要么是汉人折戟铩羽,大败亏输;要么便是他的老朋友们赔光老本,不得不俯首帖耳,再次遵循往日的权威。

摧折中原除外患,敲打古神除内乱。引虎驱狼,坐山观斗,无论情势如何发展,黑影都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老成持重,稳掌大局,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