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外乾区还是内乾区,都是寸土寸金,赢无名他们从荀爷那里得来的钱可撑不起他们一顿饭,所以他们又一路赶回到了外震区的杂市。
夜色已深。
定风运河两岸早已经有了灯火长龙,运河里的船只也都点上了灯,密密麻麻,称得上是密集的灯河。不论是从高处还是低处,都能看得到这条运河的壮丽。
在定风运河的边上,有一家隋汴牛杂店。
这是开了二十多年的老店,桌椅都被磨掉了漆,露出原木的颜色,被一层又一层的油浸润着,透着亮光。桌椅的缝隙之中填满了灰尘与油渍的混合物,又黑又稠,却恰到好处地将整张桌子填地平平整整。筷子都是新竹削成的,倒是添了几分亮色。
“大份牛杂煲,三位客人慢用!”隋汴热情地招待着每一位客人,即便这是他今日要招待的最后一桌。
缺了一个口的土黄色砂锅之中,盛着满满的牛杂,上面撒着翠绿的香菜。砂锅底下是一个装有木炭的铜盆,烧红的木炭将温度传到砂锅之中,让浓郁的牛杂汤继续鼓着大大小小的水泡,将那新鲜的香菜激出味来。
“下雨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雨便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隋汴牛杂店支起来的油纸棚在这泠泠秋雨之中开辟出了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沸腾的牛杂煲冒着热气,抵御着那秋雨携带来的丝丝冷气。
“吃!”
赢无名三人都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软烂的牛杂,吸满了汤汁的味道,牛杂的口感各不相同,在浓厚的肉香间又有着清香,砂锅底下的萝卜被煨透了味道,直通心肺,将秋雨的寒意尽数挡在了体外。
“呼——好吃!”白二十笑着说道。
“以后若是有钱,这杂市千百家,要一一吃遍!”姜小小看了一眼运河两岸,然后冲着赢无名说道。
看着姜小小跟白二十,赢无名淡然一笑。
“老板,有酒吗?”白二十忽然问道。
“有!”
“来一壶!”
“好嘞!”老板隋汴正在收拾旁边的桌子,随即放下手头的活,拿了一壶酒跟三个杯子,笑道,“自家浊酒,小哥莫嫌。”
“你们喝过吗?”白二十问道。
“没有。”赢无名说道。
“巧了,我也没有!”白二十倒满了三杯酒,推给了赢无名跟姜小小各一杯。
赢无名看着酒杯的浊酒,忽而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失落?或者说,我应该很失落?”
“不然呢?看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当真让人发笑!”白二十忽然笑了出来。
姜小小瞪了白二十一眼。
赢无名也忽地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确实让人发笑!”
从没像今天这般失落过,像是丢失了什么一样,赢无名那如同止水的心境也不复存在,赢无名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
对一个少年来说,又有什么比得过自己忽而在引以为傲的事情上跌入尘埃更失落的事呢?那巨大的落差感,那无力的绝望感,足够让任何人低下头去。
“你觉得那个箫长生怎样?”白二十问道。
“很强,很强……”
“比你如何?”
“我……”赢无名无法回答。“不如他”三个字卡在了赢无名的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赢无名站起来,望向棚子外面的定风运河。
秋雨入水。
灯火荡漾。
那如同墨玉般的河水,将所有的灯影都映入其中,仿佛将运河颠倒。丝雨带着水汽,在水面朦胧,逐渐让人看不真切。
“我小时候听说过燕国易水寒地,有人于生死之中求道,登临绝巅;我也听说过齐国无类学宫,有寒酸儒士遍观天下书籍,无师自通,学尽天下武技;我也听说过赵国八百里有人可以横剑膝上,千里杀人于一瞬;我也听说过楚国龙湖道场有人一朝悟道,败尽江南子弟;我也听说过韩国有人用双拳硬生生打穿孤愤山,一人破十城;我也听说过魏国大都一个扫地童子,机缘巧合,忽得一宗传承,一年破六境……”
“现在,也会有人在黑铁城中摘得青萍十番战的魁首。”白二十说道。
“也会有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姜小小说道。
“也会有打铁声在明日的黑铁城响起!”
赢无名淡淡地笑着。
他想通了。
想通了,心境便一如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