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葳有一种被人洞穿的无力,默然点了头。
“林青宜教你的东西,的确偏离了为臣的规矩。”
文昭亦然坦诚:“她能接触到皇庭禁书,看来昔年宫里的流言不假,她与前雍最后一任女帝,该并非寻常君臣之情。如此也好,她给朕留了一个可以并肩的良人,这人通透非常,得失掂量的分明,果决不逊于朕。”
云葳错愕良久,文昭的话如寒冬的暖阳,险些融化了她心底的万载冰川。她茫然又不敢置信地抬眸回望,文昭亦然满目温存地回视着她。
“本当你年岁浅,还要多加引导,却不曾想,你的心思已足够成熟。”文昭勉强扯了扯嘴角:“朕设身处地思量多次,若朕是你,是云家的后人,朕会如何做。你想听么?”
云葳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管文昭是逗她,还是真心,她都想听别人的抉择。
“若云家在意朕,那朕便顺了云崧的意,表面装作与皇帝一心,谋求信任,伺机毒杀皇帝,迎立傀儡君主或请云家入主大兴宫,凭借云家数百年的势力和朕自幼受教的统御之术,以雷霆手段令人臣服。鼎立百载的相府高门,树大根深,党朋尤甚,动摇皇室根基,并非难事。”
文昭瞄了一眼愣在当场的云葳,淡笑着又道:
“若云家从始至终的谋划都把朕当棋子,朕便如你一般,及时止损,在明知前路无可转圜时,将对云家的伤害降到最小。不为怜惜蛇蝎心肠的父子,而是为日后,自己有庞大的家族可倚仗,有恃方无恐。毕竟君主再狠,为帝王声名,也不好将云家所有亲故悉数诛灭。”
云葳彻底呆住了,牙关咬得死紧,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是帝王心术的寻常举措,你学透了。一如今日朕赐死了耶律氏,却不会再将她的罪责宣扬出去,是为护着文婉。可若换个角度,朕若想拉拢今时的西辽君主,便会大肆谴责耶律氏,顺带废了文婉,以此为筹码,谋求两国合作,联手抗衡他国。”
文昭随手搓了搓云葳错愕的小脑袋:
“但送至亲上路的决断何其艰难。莫说血脉牵绊,便是朕身边元妃与耶律妃这等无血脉羁绊的家人,朕心里也会难受。你亲口承认时,于朕宛若一道晴天霹雳,朕不忍你背负半生苦楚。”
云葳情难自抑,贪婪地往文昭掌心蹭了蹭:
“陛下既如此说,为何还留着我?若我是您,此刻也该赐我杯鸩酒才对。为臣者学了不该学的东西,为自保,取舍六亲不认,即便救了云家,却杀了血亲,何其无情?这等人,怎好留在身边?”